秋的夜,弥漫着醉人的黄花香,流萤都已经远去,藏匿于山林的某个角落,御书房的灯光突然灭了。
远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突然暗淡下来。
“公子,小姐,早餐准备好了,请问小敏可以拿进来么?”隔着客房的檀木门,小敏端着三人的早餐在外叫道。
“吱呀——”一声门开了,凤阳花主从里将门打开,只说了声“谢谢”便从她手中接过那份早餐。
原来,昨儿晚上,凤阳花主在蕊儿的帮助下找到天牢,然后救走二人,因为夜深,所以他们选择入住了贵宾酒楼。
而更为重要的是,这二人现在是逃犯,更不易现身,这才由她出面,拿走了小敏走上的早餐。
凤阳花主将早餐放在桌子上,然后叫了他二人一声,这二人各怀心事,表情暗淡无光。吃饭时,也只是寥寥几笔,草率地解决了温饱而已,至于饭菜的味道,更不是他们现在所想了解的。
突然,沈灵抬起头来,说道:“大哥,灵儿要报仇,灵儿要杀了那个叫上官瑞谦的男人。”她没有开玩笑,她绝对是认真的,早前,他与她有过协议,她曾说过,在她帮他得到南越国王位时,就是她知道爹爹之日。
可是为什么,他背弃了他们之间的协议,而是将她出卖,把协议的内容却告诉了小勺,让她进退两难,现在,她既得不到皇上的谅解,而且她也失去了知道关于爹爹的一切消息,还有,姑姑也不知所踪,她现在真的很苦恼,若不是因为上官瑞谦,皇上也不会杀她,她恨这世界对她不公平,所以,她一定要找到他,杀了他。
蕊儿和平常一样打扫着院子,一扫扫到头,二扫扫到尾,三扫四扫扫得干干净净。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她也不想擦拭一下。
突然,她发觉得自己的笤帚被一个人挡住,她顺着裙角向上看去,她?怎么这么眼熟?
“蕊儿,见了本宫还不下跪,你好大的胆子。”小勺眼中露出的不屑与嚣张让蕊儿听了很难受,这娘娘刚走,就有一个人来冒充自己主子的。
“蕊儿姑娘,这位现在是颜妃娘娘,以后这中宫,就由你伺候着颜妃娘娘,知道么?”她再一看,原来这刘公公已经来到她身边了。
这下她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她一个奴婢,在这宫中,有什么权力呢?只得跪道:“奴婢参见颜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小勺没看她一眼,反倒是从她身边直接穿过去,进了中宫。
普天之下,某非王土,而后宫之中,莫非中宫,她,小勺,一个小小的打杂丫鬟,今天,她终于做到了,成了万人瞩目的娘娘。
若大的宫殿,金碧辉煌,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子开始轻飘飘,然后,她将双手张开,闭上眼睛,静静感觉这一刻,属于她的全部东西。
她的服饰珠光宝气,她的佩戴发出耀眼的金光,只一夜时间,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娘娘,您看,这宫殿,还需要重新装修么?”刘公公在一旁谄笑道,他是只烂狗,哪儿有权力往哪儿投。
小勺睁开眼睛,她突然觉得他扰乱了自己的清静,她呵斥他一声道:“给本宫出去,没本宫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她要将这一切好好记住,她要好好感觉这一切,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她的,没有她的允许别人是不可以进来的,就算要进来,也要经过她的允许。
刘公公无趣的离开,他心里纳闷,以前对于新上任的娘娘,都很好说话,可是这个人,真是搞不懂。
他怎么可能懂得一个身份自始至终卑微的丫鬟心里所有的苦?他怎么可能知道小勺这么多年身在皇宫的良苦用心,说她为了情也罢,为了权也罢,她今天做到了,不管是卑鄙的手段也罢,是让人称颂的演技也罢,在这个只为强权的后宫世界,她做到了。
于是,她要把这一切好好的记住。因为她不知道这一切究竟会持续多久,她看透了后宫的尔虞我诈,看透了世间人性的凄凉。
她当然知道,智贤心中有着灵儿,可是,那又如何,他还不是亲手将她打入天牢,他如果相信她,又怎么亲自出手伤害她?
如果没有他的顾虑,没有他的不相信,她又怎会趁虚而入,取而代之,总之,她不管他是否爱她,她只要她心里有他就已足够,爱情,有时候,也是一个人的事。
就像,我爱你,与你无关,是一样的。
“刘公公——”蕊儿看着刘公公懒散的眼神,知道他被娘娘奚落了,于是叫了他一声。
刘公公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有刺眼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还有轻脆的叶子发出阵阵清清爽爽的声音。
刘公公走后没多久,这蕊儿已经扫到了另一个院子里,这会儿她心里在骂着,这小勺怎么怎么着,她在诅咒她,希望她不得好死。
没想到这么骂着时,突然从空中飞出一只飞鸟,她马上走上前去,咦,这里还有一张便条,会是什么呢?
正奇诡着,突然小勺从屋子里出来,她忙将纸条塞到自己的裙深处。
“你去,过几天就中秋了,叫尚一局的宫人们好好为本宫做件像样的衣服,瞧瞧,本宫这些衣服还能穿么?”这当了娘娘,说话的语气都变了,这会儿竟嫌东嫌西的。
“娘娘,您这衣服奴婢觉得挺好看的呀。”蕊儿在一旁说话,现在的她完全不知道怎么说话,就先学着一样一样说呗。
“什么叫好看,你懂么?像这破烂玩意儿也只有穿在那些不得宠的嫔妃身上,像本宫这么漂亮的女人,就该穿些珍贵的东西。”小勺说完话,脸上更是洋洋自得。
蕊儿去了,只是在心里骂着,像你这胭脂俗粉还穿珍贵的东西呢?我看真是皇上瞎了眼,会看上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骂归骂,但先前的那张纸条她还没看清呢?于是趁着此时无人,她将袖中的那张便条拿了出来。
就见那纸条上写着,灵姐姐,边城告急,速来支援,将军叛变,士气涣散,瘟疫横行。后面署名上官燕。
天啦,边城又要打杖了,这件事,我要不要让皇上知道呢?
金銮殿上,皇上八面威武,太后没了以后,他手中掌握着各军机大权。
“众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昨儿晚上智贤没有睡好,那是因为合欢散发挥了最大药力,此时的他,精神有些疲惫。
至于他今天看到被子里的女人时,他并没有惊奇,小勺不光下了药,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她让他以为他昨夜是酒后乱性,那于他,又能说什么?
至于他为何加封她为娘娘,原因很简单,这后宫嫔妃本来就少,况且,她一直对他无怨无悔,更为重要的是,她爱他。
“皇上,关于太后娘娘谋反之事,您总该给微臣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吧。”这哪壶不提哪壶?海大人居然旧事重提。
“关于太后娘娘谋反一事,朕已做了最后的判决,太后娘娘越狱,已被朕的侍卫军诛杀,关于其它嫌犯,亦被就地诛杀,海卿,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是,臣无异议——”海大人说完,退后一步。
“既然众爱卿均无异议,那么朕宣布,退朝。”智贤说完,起身,拂袖而去。
梁君正其实有话要说,但念在金銮殿之上,害怕众口纷芸,于是选择沉默,只是出宫之前,他曾告诉刘公公,说他有事面见皇上。
“你是说,宰相大人要面见朕?”智贤坐在御书房内,手握着毛笔,疑惑道。
她在想,这个时候,他来见他,为的是什么事呢?
“是,陛下,宰相大人现在就在门外。”刘公公如实禀告道。
“让他进来。”这智贤就想知道,他现在会来做什么呢?梁君正进来以后,马上给智贤行了个君臣之礼。
罢了,方才说道:“皇上,臣有一事相奏,还请皇上细细明听。”
智贤没说话,这刘公公识趣儿地离开,待到此时的御书房只有他二人,这梁君正方才说道:“先皇遗书在此,请皇上按旨。”
“你说先皇有旨,朕凭什么相信你?而且,当时你为何不拿出来,现在才拿出来?”他这举动让智贤不得不质疑,不得不怀疑。
“臣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啊。”梁君正跪下,叩首道,若不是凤阳花主劫狱,犯下滔天大罪,他又如何会把先皇遗旨拿出?
“既然是无可奈何,那就不要说了。”智贤害怕,这张遗书的后作用牵扯到他的王位,于是不说也罢。
“不,皇上,老臣一定要说,如果朕不能赦大皇子殿下与贵妃娘娘无罪,臣一定要说。”梁君正说完,再次叩首。
小勺当了娘娘,就想着让那些昔日看不起她的人好看,第一个便是贵妃娘娘,刚来到牢房,就见里臭气冲天,她忙捂着鼻子,一步一步走进去。
本来她以为是昨儿刺客得手了,哪里知道,没走几步,就见里横趟着一具死尸,当下,她吓得跳起身来,一看,那人,她是认得的。
再住深处,牢房里横七竖八趟着些衙役,他们大都没有醒来,心脏处跳得很均匀,一看就是有人对他们下药,而那个始作俑者,她当然心知肚明。
她本来以为沈灵不会逃走,可是,当她来到关押沈灵的牢房门前时,她还是失望了,牢门空空,里面更是没有人可寻。
地上的衙役终于有了知觉,一个一个起身,恍惚之中,他们见一位身着华丽的女人,以为那便是贵妃娘娘,于是一个指着她的后背骂道:“娘娘,奴才还是劝您识相的点,自个走进牢房,不然,这皇上怪罪下来小的们不好交代。”
“是吗?”小勺优雅地转身,露出一张招魂的笑脸。
那狱卒不但没有害怕,反而说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放走朝廷侵犯,来人,把这女人给本大人抓起来。”
“本宫看谁敢动本宫。”这种陷害人的低级游戏,她小勺还不放在眼里。
“你,你们还愣着干嘛,都给我起来,起来——”那狱卒头头大骂着众人。
“可是,她是娘娘,是小的们的主子,小的们不敢——”一人战战兢兢说道,两只腿早就不听使唤了。
这时候又有几人陆陆续续开始附和,他们心里可清楚的很,比起狱卒,宫里面就只有娘娘最大了,若是得罪了娘娘,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尔等知道本宫是娘娘,那你们给本宫听好了,这人玩忽职守,将罪犯放跑了,你们知道该怎么办了吗?若你们听本宫的话,本宫重重有赏,若是不听本宫所言,本宫劝你们,好自为之。”
那些狱卒们在听了小勺放出的狠话后,纷纷向那个人靠近。那人心里害怕了,真的害怕了,他想跑,可是无奈寡不敌众。
“皇上,不好了,出大事了。”小勺一到御书房便开始嚷嚷道。
“娘娘,皇上现在和宰相大人有要事相商,您还是在外面等一会儿吧。”刘公公本是好言相劝,没想到居然得到的是小勺的一顿痛骂。
“刘公公,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藐视本宫,本宫可以给你一个目无尊长之罪,你可知罪。”小勺凝视着他,怒道。
“娘娘息怒,小的知错,小的知错。”刘公公说话时,早已开始自个儿扇自个儿耳刮子。
这小勺见了,心中方才得到了些许安慰。
没想到,她的声音却早已传到了智贤的口中,还没等她一口气下去,御书房的门开了,紧接着,梁君正出来了,他脸上带着笑,说道:“娘娘,皇上在里面等着您呢?您请。”
小勺白了梁君正一眼,然后至身御书房。
梁君正刚刚已经和皇上达成协议,只要皇上答应不予追究,他一定不会将先皇圣旨之事透露给任何人。
这会儿刚刚从御花园经过,没想到,听到后面有人一叫他。
原来沈灵早就和蕊儿说过,如果有一天她有不测,务必将她所有的灾难告之当朝宰相梁君正,而她之所以那么肯定他一定会帮她,也是因为那时他们的一段交情。
“你是说,边城有难。”梁君正皱了皱眉,原本以为已经解决的边城问题居然岌岌可危。
“是,这就是上官小姐飞鸽传书的内容。”蕊儿说完,再次将那张纸条拿在手中,递给了梁君正。
梁君正将上官燕写有写迹的纸条拿在手中又细细看了两眼,这蕊儿又道:“大人,信上说,只是贵妃娘娘才可解决边城之事,可是娘娘,昨儿晚上就被救走了,咱们现在上哪儿去找娘娘呢?”
“不急,让我好好想想。”话到这里,梁君正陷入了沉思,他知道,救他二人的除了凤阳花主便没有别人,只是表妹将他二人救走后,她不将她二人安排在自己的府中,定是怕连累于自己。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们住在京城的某个客栈里。
想到这里,他将蕊儿偷偷带出了宫,刚刚皇上已经答应于他,不再对娘娘与大皇子做任何追究,只要他们安分守己,也就是说,他现在可以带着兵随便去找他们。
中宫,小勺一回宫便对着众宫女大发脾气,刚刚在皇上那儿碰了钉子,她心里怎会开心得起来?
“来人,把蕊儿那死丫头给本宫叫出来。”小勺坐在软榻之上,怒视着众人,发号施力道。
“娘娘,蕊儿姑娘不在她屋子。”几分钟后,一人来报。
“娘娘,蕊儿姑娘也不在院子。”另一人又来报。
这小勺奇怪了,她一个小小的宫女,难不成飞到天上去了?她将手中的杯子摔了,又道:“给本宫再找。”
那二人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然后摇摇晃晃而去,生怕一个不小心,这娘娘又将他们叫住。
“其实娘娘,您不必这么生气,奴婢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一个颇为有心机的宫女在小勺耳边低声道。
“你且说来听听。”这小勺看她,有些意味深长,她现在要的,就是能为她筹谋划策之人。
“是,娘娘,其实,娘娘,您可以,这样——”那人说话其间,眼中露出犀利的神色,旁边的宫女们,就见这娘娘的眼神突然由怒转喜。
她们心里总算开始平静。
沈灵的胳膊由于受了伤,这会儿需要到京城有名的和生药店去检查,以及换药。这会儿付天远,凤阳花主一路陪着她。
刚刚下贵宾酒楼时,她们都用白纱将脸蒙住了,方才下楼,虽然一路上会遇到些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他们也是不予理睬,径直从他们身旁穿过。
“哟,客官,您是看病呢还是抓药呢?”一到和生药房,便有小二过来打招呼道。
“我们,看病。”付天远说一句,看一下沈灵。
那小二明白,笑道:“原来是这位姑娘要看病,快里面请。”那小二在前面带路,这付天远扶着沈灵跟在其后。
那小二拉开了帘子,然后对着屋子里的一名中年大夫向他三人说道:“这位是李大夫,三位,请。”
那人将他三人带进来后,便出去了,想必是去忙活别的事去了吧。
“大夫,这是我妹妹,昨夜她不小心被刀砍伤了肩膀,还请您老帮着看看。”付天远之所以掩饰身份,以及刀伤,为的只是怕被官兵查到,要知道,他们现在还是朝廷侵犯。
那大夫没有异样,古往今来,这大夫看病一不问病因,二不问缘由,这是医道上的规矩,既然这人说是不小心被刀砍了,那就是被刀砍了。
于是,他将沈灵的袖子撩起来,顿时出现了一个深红色的口子。
他先用药水帮她处理了,然后又给她绑上绷带,最后,他说道:“姑娘万幸,这只是一般的刀伤,不碍事,只要你们按着老夫的这个方子,将这些药材拿回去熬成中药,每日喝上三次,休息大半个月就会痊愈。”那大夫说完,将一张药单交给了付天远。
沈灵谢过大夫,然后和付天远一起来了药房。
“客官,您的药,慢走。”那小二按着大夫给的药方,从许多格子似的小柜子里将草药抓出,给了付天远方才说道。
他三人再次谢过,离开。
夜已近,那小二正准备关门大洋,没想到,脖子上突然多了一把厉害的大刀,然后那人语气生硬地问道:“快说,今天有没有一个左手刀伤的女人来店里治病?”
“这,这个——”那小二有些吞吞吐吐,现在的他,两只脚都已经软绵绵了。
“再不说,老子杀了你。”
“小的只是负责专门抓药,至于治病,小的从不参与,所以小的——”那小二说完,将个头低了下去。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了?”那人将这句话拖得老长,然后再道:“那可怪不得老子杀人不眨眼了。”那人说远,一刀砍下来。
“你,你不要命了?”那人惊奇地看着抓住他刀身的另一个人。原来李大夫在里面早已听到了他二人的对话,于是在那人即将对他助手下手的时候,他突然出手阻止。那小二本来以为自己非死不可,没想到里屋的李大夫突然单手抓住了刀身,他心里感激。
只是,李太夫的手开始流血,他冷眼瞅着那黑衣人,说道:“既然有人让我们死,我们又为何坐以待毙?”
那小二深知大夫何意,他忙从地上窜起来,将桌面上的一根棒子拿到手中,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那黑衣人打过去。
“砰”的一声,棒子断裂。那小二傻傻地看着手中的半根棒子,然后呆呆地愣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找死!”那人大喝一声,再次砍下来,没想到,这回居然被另一个锋利的兵器给挡住了。
“你是忘了主人交代之事,还是你想违抗主人的命令?”那人高高在上,双手交叉,靠着一处墙壁,冷冷瞧着眼前的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