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明今晚的演出结束了，穿过人群去后台，狭小的通道里挤满了人。一个不小心就被人撞了肩膀。张春明抬眼看了看，有点意外，来酒吧穿着严严实实的工装外套还带帽子？怕不是来玩的，是来抓人的吧。真有意思。
“你小心点啊。”身边的男人护着张春明，大声喝道。那人吓了一跳，弯腰道歉，按着帽子快步跑了。
张春明瞥了一眼男人，冷笑一声，没出声，直接去了后台。
张春明在后台休息，身边的男人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就出去忙自己的事了，留下张春明一个人看着镜子里五颜六色跟野鸡一样的自己，没来由的烦躁。端起水杯一饮而尽，心里的火还是压不下去，掏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之间，慢慢平息下来。
瘫在沙发上，看着简陋的天花板，张春明没来由的想起了文秀利，听说还没有找到她，自己这个老同学，还真能藏的。以前文秀利劝自己，不要再这么混下去了，女人没几年好日子，得计划着来，该抓在手上的东西一定要抓在手上，不然以后的路不好走。
张春明自嘲一笑，她倒是想过几天好日子，但是谁给她这机会？她又不是文秀利，学习好，能力好，能上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嫁个好老公。她张春明什么都没有，身无长物，除了这张脸和身体，还能做什么？
当女人没有头脑的时候，付出的代价就是巨大的。张春明吸了口烟，要说没想过洗白从良，找个好人嫁了是假的。但是真不是自己想出去就能出去的，外面光怪陆离的世界就像个怪物一样，一点点的吞噬自己，深陷泥沼不可自拔。
接着转念又一想，文秀利在发生那件事之后，似乎完全变了个人一样。曾经相当自信的文秀利，也变得意志消沉，沉默寡言了。显然那个孩子成了她的心结，真是横生枝节，天降横祸。听说当时为了赎她弟弟，家里买房的钱都用上了，没想到钱没了孩子也没了。只要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文秀利也就比普通人稍微好点，但是往往这样的人，一受挫折就全垮了，受不了打击啊。
张春明忽然想到官长河，一个男人能无条件的帮助妻子，还要承受自己亲骨肉没了。他心里咋想的呢？张春明表情有点肃然，官长河就一点怨恨都没有？
官长河这个人，她接触的不多，也就三年前在医院的时候见过他几次，看上去是个老实人，对文秀利也挺好的，还安慰文秀利，当时真没看出一丝一毫的埋怨。如果是发自内心的，那这男人真够能忍的啊。
张春明摁灭了烟头，眼神炯炯，但是我不相信。人都是自私的动物，触及了自己的根本利益还能一笑置之的，除非是圣人。
夜晚继续喧嚣着，舞池里放浪形骸的男女们并没有因为深夜的到来安静片刻，浪潮一波接着一波，DJ躁动的声音挑动着所有人的神经末梢，嗨翻全场。
韩彬已经喝高了，嗨到忘乎所有。
袒胸露背的女孩们在身边纠缠，如蛇精一般，落在韩彬眼里就是纸醉金迷的鸦片烟。所有人都不曾注意，一个戴着帽子的人从酒桌旁路过，一颗白色的药丸悄然而落，很快融入在褐色的酒液里，没有踪迹。
“不来了，不来了。”一曲歌尽，韩彬敞开了衬衫，踉跄的坐回桌子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韩彬一直嗨到天色渐明之时，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丝微风吹过他的脸，让他清醒了几分。摇摇晃晃的往家走，路上空无一人，寂静的跟一座死城一样。
皮鞋在路上发出轻响，韩彬眼前的路弯弯扭扭，高高低低的起伏不定。人影被路灯拉长，再拉长。
韩彬忽然站住了，他揉了揉眼睛，影子变成了一个，拍着胸口嘲笑自己的胆小，怎么会有鬼吗？咱们都是唯物主义者。
这么想着，韩彬突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僵硬着身体一点点的扭转头，眼角的余光里，身后是空无一人的寂静街道。他松了口气，埋怨自己怎么这么胆小了。难不成是被上次那件事影响了？小题大做。
韩彬正嘲笑自己，漫不经心的转过头，眼前陡然出现了一个大头娃娃，惨白的脸，眼睛是两个漆黑的空洞，嘴巴裂开恍如血盆大口，冲着韩彬阴恻恻的笑，“桀桀桀桀……”
人在受到特别惊吓的时候，心脏会有一瞬间的骤停。韩彬只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灵魂出窍了，再回魂的时候，放声大喊，“鬼啊！鬼啊！”
猛然往后退，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顾不得疼，连滚带爬的往回跑，头也不回。直到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
如果有人旁观，会发现一个奇怪的人，在这条寂静无人的小巷里，表演了一出哑剧，什么都没有，除了发疯一样的韩彬。
连续三天，韩彬都不敢出门。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哆哆嗦嗦，嘴里念叨着“有鬼有鬼。”
韩彬的女朋友看不下去了，上去踹他，“你他妈能不能正常点？装神弄鬼的给谁看呢？”
韩彬脸色惨白，双眼无神，低声絮叨，“真的，我没骗你，我看到了，是一个小鬼。”
女人翻着白眼，真是废物。
“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孩子来找我了。”韩彬忽然大喊，“我知道的，是那个女人来报仇了。”
韩彬一把拽着女人的胳膊，“那个小鬼就是女人的儿子，我看见了，真看见了。”
“你他妈神经病啊。”女人甩开韩彬的手，“这都多少年了，你还记着这事呢。不就是绊了她一脚吗？孩子都死绝了，还能生出来吓你？”
韩彬眼睛通红，“是鬼啊！真的是鬼啊！你相信我。”
女人不想再和他纠缠，一把甩开他，踩着高跟鞋拎着包出门，“你一个人发疯吧。别忘了去卖药啊，要不然咱俩都特么去喝西北风。”
大门“砰”的被关上了，留下韩彬一个人裹着被子在阳光里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