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明有时候会想，为什么自己认识的世界会有那样巨大的差距？
那些走在阳光下的芸芸众生，充满了活力和生机，每个人的表情都是生动的，明朗的，活泼的，不管是微笑还是哭泣，难过还是哀伤，他们都有权利站在阳光下，接受自然的馈赠和洗礼。
可是，当她目之所及，却只能被脚下这方寸的黑暗牢牢困死在原地。那里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将她和他们分割成了两个世界。在这边的世界里，所有的喜怒哀乐，伤痛离别都被掩藏在麻木冷漠的表情之下，又或者没有表情，垂着头遮住脸，害怕被光芒灼伤，只有等到缩回了黑暗，才能独自安稳。
张春明坐在狭小的走廊里，茫然的看着用帘布拦起来的另一边，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人，也许是有苦衷，也许迫不得已，也许和王雯一样，需要保命。可是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呢？茫茫多的人，拥挤在这个狭窄又肮脏的“医院”里，等待着重新开始。
吐出一口烟，转头看着手术室上的灯，还没有灭。来了个小护士，带着口罩板着脸，“这里不让吸烟，把烟灭了。”
张春明有些尴尬的把烟放下，左右瞅了瞅，将烟头摁灭在墙上，随手扔下。还挺好，和医院一样，不让吸烟。
王雯的孩子被拿掉了，被送到隔壁房间暂时休息，这还是看在张春明的面子上，给一张床让她休息两天，吊个盐水消消炎。如果是其他人，做完手术，等麻醉一过就得走。
毕竟小诊所，没有留院的服务。
张春明看着躺在床上的王雯，脸色苍白，捂着肚子默默流泪。忍不住叹口气，那老王八蛋到底给这女孩儿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让女孩儿这么死心塌地？不忍心看下去，她起身出去给她买点吃的，打孩子对女人来说就是遭罪。
刚推开门，张春明就和一个人迎面撞上了，她惊了一跳，赶紧让人进屋。然后匆忙离开，出了诊所的门，张春明忽然站定了，一个激灵，脑子里回放出撞见那人的身形打扮，然后在阳光下忍不住瑟瑟发抖。
蓝色外套，戴着鸭舌帽，身材消瘦，身高在一米六左右。
怎么这么巧？张春明来不及多想，赶紧返身回去，几个箭步冲回那个休息室，偌大的休息室里，只有王雯一个人在床上。她瞪大了眼睛，在不多的床位上来回看，只有一个床铺上留有折痕。
她过去查看，床褥显然是用过的，但是很干净，那人已经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前后不过五分钟时间，文秀利就离开了？她一定是认出了自己。张春明心跳有些快，转头看向王雯，“刚刚是不是有人出去了？”
王雯沉浸在自己的小悲伤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外面世界的变化，听张春明这么问，只是愣愣的摇头，一脸的不知所措。
“草。”张春明心里骂了一声废物，然后又转身开门出去。仅仅五分钟的时间，她不相信文秀利能走多远，跑出诊所，看着外面四通八达的街道巷口，除了寥寥路人和车辆，根本就没看见戴鸭舌帽的人。
张春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自己是文秀利，要躲开自己的话，肯定是走小路穿小巷。这附近小巷不少，张春明并不熟悉这里的路况，只是凭运气找，一个巷口一个巷口的找。
这个巷子是个死胡同，肯定不是。这个巷口是密封的，也不是。下一个巷口是畅通的，她跑了进去，穿过巷口，发现连接的是另一个小区，小区有一扇大门，要刷卡才能进。
张春明看了一眼小区的门牌号，文秀利会住在这里？
就在她着急想进去的时候，背对她的巷口走过了一个带鸭舌帽穿蓝色外套的人。
万坤表情严肃的看着张春明，沉声道，“我劝你不要再去管文秀利的事情。”
张春明靠在是围栏上，看着天空满天星辰，吐出一口烟，有些不以为意，“因为韩彬的死？”
“我怀疑韩彬的死不是那么简单的意外坠楼，”万坤没有反驳，接着又道，“你那个朋友并不简单，一个女人能进出酒吧那么多次，而且在没有引起大水和他小弟们的注意就能接近韩彬，你觉得她好对付？”
张春明夹着烟头，看向万坤，想了想凑过去，坐在他对面，表情同样肃然，“我知道她不好对付，她能和警察周旋那么久，还能让警察一点办法都没有，自然是不简单的。”
万坤皱眉，“那你何必这么执着？”
张春明沉默下来，这个问题她也想了很久，因为自己是她的朋友？因为那一次在医院里看到的惨像？还是因为想要问问她为什么放着在阳光下行走的权利不要，偏偏要走进黑暗？你知不知道，能在光明下自由呼吸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可是你却想都不想就放弃了。为什么？
但最终在面对万坤询问的眼神时，她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就当我固执吧。”
万坤一把抓住张春明的手，有些急切，“那如果我告诉你，不止是韩彬，文秀利手里很有可能还有一条人命呢？”
张春明脸色微变，略显惊讶，“还有一条人命？什么意思？”
万坤叹口气，想了许久才说道，“祥和苑前不久发生了一起命案，死了一个姑娘。”
“和文秀利有关？”张春明有些奇怪，“警察确认了？”
万坤看一眼张春明，摸出手机，翻出一条新闻给她看，“你看这个。”
张春明接过来一看，文章是写文秀利是因为出轨某个男人，然后离家出走，抛夫弃子。虽然作者声明这只是猜测，但是张春明依旧很心惊，这和之前他们看到的两个人不谋而合。难道这是真的？
“我查过了，这个作者就是那个死掉的小姑娘。”万坤指了指手机，“我怀疑，这个小姑娘大概就是发现了文秀利的这个秘密，然后被灭口了。”
张春明一脸的不可思议，“就为了一个男人，然后杀人？你觉得这个合理吗？”
“春明，你太天真了，在这个圈子里这种事还少吗？那个男人身上或许有秘密，或许有不能见光的事情，都有可能的。”
见张春明依然不是很相信，万坤又道，“你忘了你在哪里见到文秀利的？那个诊所接的是什么人？你还觉得不可能吗？”
“孩子？”张春明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是震惊，“难道文秀利有了孩子？”
万坤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她。
许久之后，张春明恢复淡淡表情，起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我要去查清楚。”
万坤看着女人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苦恼的挠头，怎么这么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