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后,村里的女人们都怀孕了。
上至十七八岁的小媳妇,下至八十多岁的孤寡老人,无一例外。
村里人将我视为祥瑞。
一个个热情似火,把我宠上了天。
直到十八岁生辰宴我才知道。
哪是什么祥瑞,不过是个祭品罢了。
1
我是村里的福星。
伯伯婶婶们都很照顾我。
我在他们的爱意中茁壮成长,过着平稳而幸福的日子。
直到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偷偷听到了我爸和隔壁的刘叔在谈话:“福星啊,长得是越来越漂亮了,就这么直接送去后山是不是有点可惜?”
“少打别的主意,她不是你能惹的人。”
我爸的声音很严厉,带着一丝怒气,震得我当场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送我去后山?
我颤抖着踮起脚,靠在墙上偷偷观察。
刘叔笑着推了我爸一把,说:“开玩笑,等福星祭了天,我们以后想要什么没有。”
“都准备好了吧?”
我爸坐在门口,挨着门框,“放心,后山一切正常,只是许久没用得见点儿血腥。”
刘叔抽了口烟,回道:“那简单,不是有几家孤儿,送上去正好,顺便给村里省点口粮。”
我爸点了点头:“交给你办。”
二人手持着烟袋。
你抽一口,我抽一口。
升腾的浓烟越冒越大,掩映着两人狰狞的笑容。
2
天色渐晚,我来到村边的一处房屋。
那里寄居着村里的几个孤儿,他们互相照顾,生活也算过得不错。
看见我来了,他们一起迎了上来:“福星姐,你怎么来了?”
我将手里的肉递给他们,轻声问道:“你们怎么没来参加我的生辰宴?”
几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有接过东西。
“我们本想去山上打只兔子给你,结果没抓到。”
我将肉放在炕上,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郑重交代:“最近不要去后山了,我爸说那里不安全,可能有大家伙出没。”
“晚上尽量也别出门。”
众人听后有些惊讶,乖巧地应道:“知道了,福星姐。”
我满意地抚摸着他们的发顶,又嘱咐了几句。
临走时,几人齐声说道:“福星姐,生日快乐。”
我微笑着,踏出了房门。
然而几天后,他们还是出事了。
刘叔带着几位大伯站在村口,脸上带着悲伤的表情。
“二柱几个被猛兽咬死了,我们已经将他们埋葬在老杨树下,等过了这段危险时期再去看望他们吧。”
“最近大家最好不要去后山,特别是孩子们。”他补充道。
刘叔的大臂一震,手中的铁锹上的土块被抖落,露出了暗红的血迹和零碎的肉块。
我盯着铁锹,浑身不禁生起了寒意。
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直到看不见人群,才像逃命一般疯狂地奔跑。
因为我知道,吃掉二柱几人的不是猛兽。
而是刘叔。
或者还有其他人。
3
我匆忙跑进田野,还未来得及喘息,便感到一双巨大的手掩住了我的嘴,将我带入了玉米地的深处。
我刚要叫出声,吴婶就冒了出来。
“嘘,别出声。”
吴婶用身体挡住我,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我在她身后松了口气。
不是坏人,是吴婶。
但是,她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犹豫了一瞬,我讲出心中的疑问。
吴婶猛地转过头,结结巴巴地问:“你刘叔呢?”
我脸色苍白地回答:“他在村头。”
她气喘吁吁,神情紧张:“星儿,二柱他们是被你刘叔杀害的。”
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竟然知道!
吴婶接着说:“我在后山采药,看见二柱几人拎着兔子有说有笑地下山,结果被老刘他们直接敲晕,抬走了。”
“那帮天杀的,他们这是要给后山的怪物开荤!”
怪物?
我头脑一片混乱,想要从吴婶那里得到更多信息。
可还没开口,她就开始惶恐地打量着我,并在旁边自言自语。
“十八岁,他们又开始了,他们这是要重蹈覆辙!”
吴婶倏地站起身,推着我往外走。
“星儿,你赶紧回家,明天这个时候再来玉米地找我。”
说着,她便匆匆忙忙地向另一边走去。
我抬头一望,那是后山的方向。
4
等回到家时,我妈正在门口张望着。
一看见我,她立马笑着迎上来:“你这孩子,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跑哪儿去啦?”
她那温暖的笑容,数十年如一日,始终未变。
“二柱他们遭遇不幸,我心里难过,就到田地里去散心了。”
我如实告诉了她,只略去了与吴婶的对话。
我妈闻言赶紧将我拥在怀里,温暖的大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头,不自觉地我就红了眼眶。
“等后山情况稳定了,咱们多准备些好吃的,去祭奠他们。”
我妈边说着,边搂着我进到屋内,中间那飘满鲜花的浴盆逐渐映入眼帘。
“这是什么?”
我好奇地回头看向我妈,她却转身锁住房门,帮我褪去衣衫。
“快进去泡泡,这是妈妈给你准备的花瓣澡,对女孩儿好。”
我奇怪地瞄了一眼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以前家里也从来没这么讲究过,为什么突然要泡花瓣澡呢。
我来不及多想,就被我妈按入水中。
温热的水渐渐没过身体,花瓣的芳香乘着雾气洒向面庞,我的身体瞬间就软了下来。
然而下一秒她说出的话让我如坠冰窖。
“泡吧,泡吧,白白嫩嫩才招那位的喜欢。”
我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哪位?
我惊恐地想从浴盆里站起来,可下一秒,眼前一花。
彻底失去了意识。
5
再睁开眼时,我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明亮的篝火下,村里的男人们围坐成一个圈,他们的眼睛紧紧闭着,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念诵某种古老的咒语。
晚上的风很大,赤身裸体的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回过神来,我开始尝试挣脱麻绳,没想到却越挣扎越紧。
“爸,你们这是在干嘛?”
我盯着我爸惊慌开口,眼眶渐渐湿润。
他顿了一下,并没睁开双眼,只是随口安抚道:“我的宝贝女儿长大了,也该到你为家里做出贡献的时候了。”
“你到那边好好伺候山神大人,我们逢年过节多给你烧点漂亮衣物。”
“我女儿这么漂亮,山神大人一定会很满意的。”
他的声音逐渐尖锐,说到最后甚至兴奋地咧开嘴,露出里面一口老黄牙。
我瞧着他那陌生的模样,心像是淬了冰一般。
看来那晚我爸说的后山就是这里了。
我昏昏沉沉地抬起头,眺望四周。
没有陌生人存在。
更没有什么山神。
但在视野死角处,有一条阴暗的通道。
燃起的火光随风飘摇正好将其照得一清二楚。
我定睛一看,惊叫出声。
那是一座面目狰狞的暗红石像。
莲花座下叠放着一具具白骨,平举的双臂上挂着几个尸身,薄薄的扁扁的。
跟纸片儿人一样。
我含着泪又望了一眼。
当目光触及那灰青色的脸庞时,我顿时噤了声。
那些尸体不是别人。
正是刘叔口中死于猛兽之口的几人。
他们双眼圆睁,张着大嘴。
血迹从嘴角流出,沿着脖子,前襟,腹部一路向下,延伸至石像的手臂。
最终,浇筑到石像全身。
6
念咒结束了。
男人们从地上站起来聚到我的面前。
他们将手里的黄符一张张贴到我的身上,全身不留一丝缝隙。
我完全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符纸上传来的血腥气更是让人作呕。
算了。
也是时候了。
我心想着,放弃了挣扎。
他们解开绳子将我抬到中间的圆坛,为首的刘叔叨咕了几句随即跟我说:“福星,别怨叔伯们。”
“你过去后一定要多多保佑富饶村,让村里能挣大钱啊。”
他邪笑着,随后接过旁人递来的铁锹,示意众人动手。
我爸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做出表率,黑影笼罩我的全身,高高举起的铁锹在我耳边刮起一阵风。
我合上眼,攥紧了手。
突然,风变大了。
狂风吹得一群人站也站不住,我爸捂着眼睛,急声问着什么情况。
但此时没人能回他。
又过了一会儿,风停了,吴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星儿,星儿?”
我睁开眼,还以为是幻听,当看见吴婶熟悉的面容时,眼泪又流了下来。
“星儿,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无声哽咽着。
吴婶见状也没多问,背起我跨过昏迷的众人快步离开了山洞。
一踏进她家门,吴婶就忙着为我烧水,准备洗澡,还贴心地拿出一套新衣服给我换上。
我全程任由她摆弄,像个机械娃娃。
看着惊吓过度的我,吴婶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老刘他们要对你下手,再怎么不是亲生的也不能这么狠心。”
“好歹养了十几年啊。”
听见这话,我脸色一白。
吴婶懊恼地拍嘴,像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补充道:“仪式开启三天内必见血,只要躲过这三天就好。”
“之后婶想办法给你送出去。”
我抬眼,幽幽开口:“你不该救我的。”
吴婶瞪了我一眼,以为我伤心过度,“瞎说什么呢,你可是福星,我怎么能不救呢?”
“是吗?”我呢喃着。
最终顶不住疲惫沉沉睡了过去。
7
接下来的几天真如吴婶所言,刘叔几人像是疯了一般全村寻找我的踪迹。
他们挨家挨户地搜查着,我则在地窖中安稳度过了三天。
直到第四天,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