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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冬的小蜜蜂:三体时代的相关性IF…,THEN…
我小学教室窗外有棵树,树上有个蜜蜂窝。我的同桌小强,有
一天捅了它,被小蜜蜂们群起围攻。小强同学顶着满头包回到座位上,
咬牙切齿地说:
“希望冬天快点儿来,冻死它们。”
于是我开始为小蜜蜂们担心,毕竟小强同学的怨念很重。结果
冬天过去,春天来了,从蜂巢里又飞出一群活泼可爱的小蜜蜂。那
刻起,我对这群细弱的小东西肃然起敬。
然而,它们到底是怎么过冬的?
不像熊一样会冬眠,也没办法像候鸟一样往南飞,更没有皮毛
和脂肪护体。它们只有一个蜡做的巢。原因其实也不难找。因为“活下来”这件事,在小蜜蜂脑中是个“群体”概念。它
的意思是:改变蜂群结构,抛弃拖后腿的工蜂,只保留能使种族延续的最少的卵。
留存者只有两个任务:第一,簇在蜂巢中央,围绕蜂后,颤翅产生热量,同时释放二氧化碳,强制降低自己的新陈代谢。第二,在凛冬已至时,成为自杀小分队的一员,轮流去取储在巢外的蜂蜜回来,补充能量。
这当然是一个过程,如此有组织有纪律成体系的过冬行为,不
是一夜之间说来就来的。小蜜蜂需要时间——不是凛冬将至时,而
是在烈日当头的某个夏日,就精准“预测”到:今日此时,备冬开始。
精准预测?要知道天气预报这件事连卫星都很难完全测准,这
小东西怎么做到的?
答案是:紧紧盯住相关性。只要找到那个和冬天直接相关的东西即可。
小蜜蜂有个神奇的本领:能测量太阳光线角度,记住每天的变化。如果今天的光线角度开始低于昨天,根据经验,则全年温度拐点已到。整个过程就像个算法:IF(今天最大光线角度<昨天),THEN(准备过冬)。
不只是阳光、花的颜色、风向变化,一切和温度有相关性的东西,它们都能测量、记录、代入算法。“历史经验数据+相关性=生存算法”,这大概就是上亿年蜜蜂存续下来的重要原因。
多么优秀的风险管理专家啊。
其他动物呢?
如果您读过《明日简史》,大概也同意卡尼曼的一个观点,所有动物,不管是鸡、猪,还是狒狒,都有自己的生存算法。
狒狒怎么计算自己的生存概率?
面对前面一匹饿狼,它当然不会从耳后抽出根铅笔,再掏出个笔记本,计算一下自己的生存概率,再根据得数决定跑还是不跑。算法就在狒狒的身体里。动物的很多“预知行为”,比如地震天灾,就是通过成千上万年不断跑历史经验数据,找到能决定自己生死存亡的相关性。相关性越高,这个生存算法就越有用,计算结果就越准确。准确的奖励,就是自己的生命得以保全。只有生存算法精确的动物,才能留下后代。
那人呢?
当然跟小蜜蜂和狒狒完全一样。人类还多进化了一步,只不过这一次,“算法”被用在了“认知”上。
人类天然自带一个bug:自打诞生以来,就永远在寻找同类信息中的信号和意义。人和小蜜蜂一样,都是社会性动物,必须时刻不停和同类交流,靠集体来传播信息,靠社区来记忆。但是蜜蜂交流,目的是共同收集经验数据,找到相关性,一切为了生存。而人类,还会聚在一起八卦。
人类靠这个bug成了地球上最成功的物种,因为“八卦”是文明的标志。这种交流不为生存,而为寻找归属,为形成社会分工协作,为能造就更复杂的奇迹。
然而,人类也因为这个物质搞砸了很多事,比如对那些冲击力强,通俗易懂,可以高效传播的“概念”没有抵抗力。人就像一群羊,眼睛余光从不离同伴,对群里其他羊的情绪和行动,敏感度惊人;自己的情绪和行动完全取决于其他羊。
不管您同不同意,我们对世界的认知,严重依赖相关性和算法。
这种认知算法,在哪里最常出现?
当然是金融市场上。
比如,估计您和我一样,都(曾经)相信“好”公司等于“好”股票,“好”股票就有“好”价格。它们之间一定有一个直接的相关性:股票“好不好”直接决定它未来的价格。只要遵循大家都说“好”的那一套价值投资标准,比如漂亮的资产负债表,比如爆款产品,比如颠覆性创新,则无论当下表现如何,早晚有一天,股价会涨。
只要地球还按“规矩”转,只要春天后面还是夏天,花落之后还会花开,这个世界就一定是您遛狗,不是狗遛您。那个大家都知道的相关性,一定会起作用。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如果春天的后面不是夏天呢?如果冬天不是三个月,而是三年呢?
欢迎来到三体时代。
一个星系中有三个球。每个球的速度、质量、位置、运行轨迹和重力作用方式,您都知道。问:有没有一个公式,能让您知道未来的某个时点,这三个球分别在哪里?
答案是:没有。
没有答案。这是一个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类能计算出来的“三体问题”。这样的世界,如您所知,就是混沌体系。在一个混沌体系中,没有相关性,没有能用来预测的模型,没有任何一个藏在数据背后的算法能够摸到水晶球。不管您掌握多少历史数据,对历史模型挖掘得有多深,都没法知道未来。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小蜜蜂的阳光测量仪和真实的温度没有相关性的距离。不管它们多么勤劳勇敢,多么有组织有纪律,依然无法存活。
在一个混沌体系中,过去和历史能给您带来的唯一东西就是惯性。惯性不会持久,那是海市蜃楼。它也许能给您点燃几个小火花,但不会超过几秒钟。它永远不会给你想要的“答案”。因为答案并不存在。
对于那些拿着全球宏观水晶球的人来说,不管您同不同意,我们大概率处在一个范式转移的世界。社会、政治、市场、意识形态、钱的出现和消失,人的激情和衰老,那些您用来当尺子用的坐标轴,都在移动。很多曾经如真理一样的相关性,也没了。
尤其是在金融市场。这个过程发生的速度似乎更快。
回到2008年,那场全球海啸相当于一次另类的世界大战。全
球央行也因此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崩溃和衰退。当大家在同一个
战壕里蹲着时,步调很容易变得一致。如您所知,这就是共克时艰。
于是从美国QE开始,到欧洲“whateverittakes”,“保姆式QE”变成全球央行的一个自然选择。中间如果有人步调不一致,或者反悔,大家不共克时艰的代价很清晰:伯南克和德拉吉舌头稍微一打紧,市场掉头就给教训。
结果是生下一个怪物:长达N年的全球负实际利率。
这小怪物的妈妈是“传统货币政策措施”,爸爸是“非常规货币政策措施”:两个完全矛盾的存在。小怪物就像《超人总动员2》里的小Jack-Jack,其体内奇怪的超能力让全球资产波动率消失了许多年。
为了让游戏场上的小朋友们感到更安全,父母只好发明很多“安全功能”,比如“QEat-the-ready(随时出膛的子弹)”;比如全球央行同业隔夜掉期。结果,游戏场上玩碰碰车的小朋友们胆子更大了,还同时出现了安全幻觉——父母在碰碰车上安装了很多高智能驾驶辅助,小朋友的人类基本生存本能——“警觉”,没了。
再后来,慢慢地,央行共同的敌人找不到了。“风险(risk)”变成了“不确定性(uncertainty)”(您要明白它们的区别,一个能算出来,一个没法规避)。于是博弈就从“合作”变成了“算计”:是要继续给全球当保姆,还是要开始照顾自己家里那个更爱哭闹的,叫作“选票”的小朋友?
齐步走的节奏变了,正反馈给“不确定性”,“不确定性”再正反馈给“步调不一致”。结果就像那条反转了的收益率曲线和“相关性”,曾经红灯闪闪的灯塔,没那么亮了。
所以,三体时代就没有生存算法了吗?
我也不知道。但也许您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找找:讲故事。
不要小看故事的力量,因为“讲故事”是人类的基本需求。“基本面”,就是讲一个故事(narrative),给您一个把钱投出去的理由。最大一组人群,在特定时间内,最关心的那个剧情,就是市场变动的原因。
比如《无间道》中,如果黄Sir没死,剧情大概率没有意外;但是黄Sir死了,剧情出现大反转,旧故事线被新故事线取代,甚至出现无间道2和3,没有一个共识的剧情主导情绪。波动就来了。
这就是一些人在寻找的“narrative-to-reality”:市场故事和现实的偏离率。
您怎么读新闻?喜欢看“facts(事实)”还是“opinion(解读/故事)”?
我原来以为人们喜欢事实,实际上大家更喜欢的不是新闻,不
是正在发生的事情,而是特约评论员讲的故事。您其实更喜欢别人
告诉您“事实”是什么。
我所认识的交易员中,其实很少有喜欢看“评论”或听故事的。
他们喜欢看纯粹的数字,和彭博上一分钟翻滚十几条的标题。如果
把两个对比一下,经常会发现,有时候数字和“事实”一点儿没变,
但是“评论”却神奇地逆转了;而有的时候数字和“事实”明显大变,
而“解读”却一点儿没变:您正在见证“情绪”的改变。
信息理论(InformationTheory)中,信息没有“正确”与“错误”之分,只有新旧之分,或者信号强弱之分。如果一个信号在我们脑中足够强,它就变成了新信息、新故事;如果够弱,就变成了不相关的老故事。老故事会消失,我们的世界观就会跟着改变。
市场被什么赶着走,故事还是数字?人类天生喜欢用故事来理
解这个世界,您每天做的,不过是把没有道理的数据变成一个能理
解的故事而已。讲故事的专家是媒体,因为媒体的工作是“说点什么”,
每天都得说点什么。哪怕今天的世界和昨天运转得一模一样。
举个最常见的例子:
只隔了一个月,美国的企业们就从“全面复苏”变成了“其实
还是很艰难”,就是因为DOW(道琼斯指数)往下泻了几百点。
尽管同样的公司,同一张资产负债表,一个月的数字都没变。
新闻标题出现的时候您在想什么?大概率不知道该想什么,需要等经济学家给您解读,事情才算真正发生了。这样更安全,因为
错了也不是您一个人的错。那这些发生的事都是什么意思?聪明的您,大概知道我要给您讲什么故事了。在真实世界和您被告知的“真实世界”(也就是那个“故事”)
之间,有个时间差,一个窗口。如果您不喜欢等别人给您讲故事,当然就能利用好这个时间差。现在,您想试着找找黄Sir死前的故事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