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奇艺小说>现代言情>羊群的共识:人文视角下的金融真相>目录
相对论:竞争力、税改和民主独裁Ifmayhappensoon,itmaynotsosoonatall.——特朗普
很多事情您想不通,可能是因为没分清“绝对”和“相对”这两个概念。举几个例子。
“绝对”这件事,只在宗教、童话和北欧神话里的“命运之网”中存在。在这些地方,“善恶好坏”是绝对的,不容任何怀疑。信,就绝对服从,以它的神为本。它的神是唯一的,在宇宙中持绝对真理。
在信息传播范围超不过一亩地的年代,这种“绝对信仰”的结果,就是容易被利用——“绝对”可以制造出心理控制的悬念,还能铸造出一整套强权工具箱。
在信息传播更加广泛的年代,哲学开始思考这件事。
什么是绝对?什么是相对?相对本身是不是绝对的?时间绝对吗?时间是什么?时间之前有时间吗?如果上帝创造时间,那上帝之前有时间吗?永恒绝对吗?要怎么证明?用钻石够吗?那多大?多亮?几克拉的算永恒?答不出来?那恐怕一切都是相对的。可是相对要怎么证明?
这种问题,由物理学来接棒回答。
物理学的假设,步步跟随上帝走过的轨迹。它的终点,就是发现创造宇宙万物的本源。
爱因斯坦之前,时间、空间和运动都是绝对的,不可改变,尤其是时间。相对论出现后,世界就变了。从那之后,空间和运动没有绝对,时间也不再绝对。您的早上九点,和我的早上九点,不再是同一个九点。时间、空间、运动都成了“相对”是一种什么体验?就是《背影》中“就在此地不要走动”的朱自清,和“去买两个橘子马上回来”的朱爸爸,还有那两个橘子。在火车渐渐开动时,点、线、面、时间,互为相对。
后来,引力波a被发现了,霍金高兴得差点说话了,他知道爱因斯坦也正在另一个世界欢呼。因为“时间不是绝对的”这件事可以被证明了,一切结果和广义相对论的预测完全符合。原来“时间”也可以被扭曲、被伸缩,原来哆啦A梦的任意门并不是梦。至此,世界上的一切“绝对”,都被相对化了。
然而因“相对”而生的爱因斯坦,世界观却很绝对。他不相信量子力学,认为世界就是一架机器。上帝不掷骰子,没有概率,只会给出“0”或“1”。世界上没有真正的随机,也没有“不被其他事情决定的存在”(determinedbynothing)。从天气到女人,不能解释的唯一原因,就是人的无知。
后来,量子力学的“荒谬”假说居然一个个被验证。组成宇宙万物的那十二个基本粒子,原来都是概率波。您观察到它的一刹那,“它”就不再是“它”,“它”的性质已经坍塌,您和“它”之间的时空已经转移。“它”变成了什么?时空移到了哪里?完全无法知晓,因为这些不被任何事情决定。量子力学告诉我们,事情“不能解释”的原因不是无知,而是根本没有意义。
几乎“绝对”正确的爱因斯坦,这回似乎也“相对”地错了。
a引力波是时空中的波形或涟漪,产生于大质量致密天体在加速度下的强烈碰撞或运动过程中。引力波会扭曲时空,产生时空之波,波的涟漪以光速穿过宇宙,传递关于宇宙的珍贵信息。100多年前由爱因斯坦预言,但一直没有被搜寻到,直到2015年被两台“Ligo”探测器测到。
这样,我们就从根本上解决了一个问题:万事真的无绝对。
如果您也同意这个结论,很多事情就不会那么纠结了。至少有了解释事情的逻辑。
比如一个国家和整个世界之间的关系:到底谁是中心?
地球是个球体。在这样一个球状结构表面上,随便哪个点都可以是中心。谁都可以把自己的国家比作地球的心脏,或者鼻子,或者肚脐——无论比作什么器官,这个“中心”的位置当然都是相对的。“相对中心”并不代表某个国家就是世界秩序的“绝对主导”:这事儿心脏、鼻子和肚脐都做不到,只有“大脑”才能。
那如何成为大脑?靠卖东西可以吗?
如果您能在别人的地盘上占领别人的市场份额,还能长期赚别人的钱,这是有可能的。因为只要有“输出”和“扩张”,您就有能持续反哺自己的实力,反过来再推进更多输出和扩张,直到有一天控制全世界人民的物质生活,再到精神生活。
但前提是这个“输出—扩张—反哺”的循环不会被打断。贸易拼的是“比较优势”,“比较强”不是“绝对强”,只要别人有个“相对”比您强的地方,循环就断了。全球各个发展中制造工厂之间的关系就是个例子:在其他成本无差别的前提下,同为欧美消费国后院工厂的友邦,最怕的不是做不出好东西,而是对方货币相对自己的货币贬值了——只要贬过“相对”低成本那条线,订单秒丢。
所以,不能将“相对”优势转化为“绝对”优势,您就当不了大脑。
那靠货币行吗?或者说定价权?也有可能,但前提是一定要
“稳”。
如果把某个国家看成一个公司,本币就是它发行的股票。基本
面是经常项目和经济发展的持续性。基本面强本币就涨,基本面弱
本币就跌。如果本币跌了,说明基本面弱了,之后有两种可能的剧情:
(1)资本外流,迫使央行拉升利率,但经济复苏也许更难。结果是本币继续跌停。(2)跌出了相对优势,卖的东西更便宜,出口优势回归,经济企稳。结果是本币往往能止跌回升。
第一种剧情经常会在俄罗斯这样的国家上演。当年,乌克兰危机加西方封锁加油价下跌,使卢布一贬再贬。俄央行的应对却是大幅加息,结果一塌糊涂,遂又被迫降息。而第二种剧情,主角曾是日本:日元越贬越狂发,负债累累,但股市和经济却能看到复苏的迹象。这两个国家,一个看起来强,却只靠卖资源去换别人的东西,结果贬值只能自己担,除了买来更贵的东西,还买来了通胀。一个看起来弱,却能利用制造业让全球承担自己的贬值。
其实,就算本国货币强又稳,会做生意,会投资,军事、科技强,国民素质高,仍然不能保证可以当全世界的大脑。
因为世界平了,不再是球状体,“绝对”中心没有了,友邦和对手都生活在同等经济和信息空间中。所以“绝对”优势,不由周边决定,只能自己把握。只有当别人还在找方向,或者别人的领导挤破头争取当选或连任时,您能按自己的节奏,方寸不乱,一路小跑——这本身就是一种“绝对”的优势。
不信您翻历史书,到处是例子。
除了地缘政治,您还可以用它来分析经济现象。
比如房价。如果爱因斯坦来看房价,他会觉得涨了吗?应该不会。因为钱在“相对”缩水贬值。钱缩水,您的工资就“相对”涨,但只要撵不过房价涨的速度,那您还是会被房价“相对”地降了工资,被它越抛越远。
一个更好的分析案例是特朗普2017年底推出的超级大税改。这次三十年不遇的大税改,将在未来10年一共减掉1.5万亿美元税收。核心是重振美国企业(对企业,尤其是跨国大企业进行大幅度永久性减税)和争夺全球资本(美国企业海外利润汇回税率直接腰斩再腰斩)。
那美国人呢?如果爱因斯坦看特朗普税改,他会觉得税改也帮美国人全体奔小康了吗?估计也不会。要看这大税改是“绝对”奔小康,还是“相对”奔小康。
美联储十几年的量化宽松,是把钱先给了银行,银行再分流。至于分流到了哪儿,我们不得而知。而对企业税之大赦,从35%降到20%,相当于直接把利润减了出来,这比QE(量化宽松)直接多了。再加上海外资产回归减扣,富人遗产税减扣,大小减税全算一起,基本等于整个QE的量,直接补上了美联储缩表计划即将露出的大窟窿。
至于对美国群众的影响,用一句不太雅的话来总结,核心就是“富人更富您才能小康,胖子吃肉您才能喝汤”。这话能听吗?不能听。但它既有经验依据(里根经济学),也有理论基础(滴漏效应),
虽然没被证实过。什么是滴漏效应?我们拿足球举个例子。在英超欧联时代,足球界集体奔了小康,钱包全鼓了。这直接
证明了:只有上层球队更自由地赚钱,中下游球队才能过上好日子,就像滴漏滴水一样,上溢,下则满。这看起来很圆满,但钱包鼓了就一劳永逸吗?并不是。结果是非传统强队在英超时代总共只碰过三次足总杯。最后一次是1980年。
难道真是因为四大豪门有贵族血统吗?当然不是。真相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下游球队钱包鼓起的那一刻,机会也消失了。因为强队会越来越有钱,用财力垄断弱队最好的球员,从而抬升整个市价。弱队想挑战?那就等着补财务窟窿吧。您可以体会一下初创小公司挑战腾讯和阿里巴巴是一种什么体验。
特朗普税改的结果,大概率是同样的结果。正如塞勒(RichardThaler)所说,贫富差距再拉大可期,富人避税更方便。美国人会“相对”越来越穷。
不患寡而患不均,未来怎样很难说。世事无绝对。这也许就是用交叉学科举一反三的魅力——物理学的圣经“相对论”,在社会科学中也能帮我们看清很多事情。比如民主是绝对好的吗?独裁是绝对坏的吗?如果都不是绝对的,世界上有没有民主独裁呢?或者更民主背后需要更独裁来支撑?特朗普税改,很明显是拉拢选民用的。其实很多美国人再算一百遍,这笔账可能也算不清楚。而特朗普,虽然像个疯子,看起
来不务正业,但他上任一年内,只开过1次正式记者招待会(奥巴马11次,克林顿12次),却跑了5场选民见面会,为了攥稳自己那三成选票。除了税改,他还签署了52项行政法案,选了美联储主席,炒了十几个人。美国股市涨了20%,GDP增长近1%,失业率降了0.8%。建制派用华盛顿跟人民沟通,而特朗普发推直接跟群众沟通——看来只有更民主,才能更高效。这项几乎不可能发生的税改,才会发生。
事实真的这么绝对吗?大家可还记得“被下课”的班农(SteveBannon)?自己“被下课”,却高高兴兴地走了。之后游走各州,在内部分化共和党参议员:如果您不支持特朗普,我就让您下次党内初选都过不了。结果就是税改之通过出乎意料的顺利。
特朗普和班农两位,正在用实际行动践行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分化、分化、再分化。只有在自己内部分化,灭掉反抗力量,才能用“独裁”实现“民主”。
回到那句话,万事无绝对。
哲学有两个重要的用途。一是给您一套思考问题的方法,教您如何问问题。另一个,是给您想象力,去问一些过去从来没问过的问题。所以读哲学的人,发问有方法,有态度,还有想象力和创意。它不会给您答案,但能给您创造一个空间。在这里,您可以批判,可以跟自己对话,可以开放自己面对他人。
这就是柏拉图的理性主义精神:一个人要借由理性去发现,不能求助于感官。真正爱知识的人,一辈子改不掉寻找事物本质的习惯。这才是他的天性,不会受限于纷乱的表面现象。爱哲学,必然爱真理。
哲学上的一些具体概念和理论,能帮我们理解一些金融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