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掩护战友天经地义
方非2022-05-25 09:481,640

  这件几乎要命的事情发生在1977年下半年。

  这年八月,我们刚到军营不久,军营为随军家属分配了住房。军营的一个角落里,建有几排平房作为家属区,排列有序,格局都是一样的,两屋一厨一仓库,前庭后院,园子里还有一个很大的菜窖和煤棚子。

  我娘很喜欢这里,带着我们开开心心地收拾规整房子,准备在此安家。

  下午四点左右光景,虚掩的房门被猛然推开,急促沉重的杂沓脚步声中,几个军人扶着我爹闯了进来。

  “快快快,上床躺着。都小心点,扶好教导员。”说话的是张营长,这边刚粗音大嗓地指挥着战士,那边马上又冲着里屋大声嚷嚷着,“弟妹,弟妹,快出来,老王负伤了。”

  我娘扔下手中的家把什,三步并作两步从里屋跑出来,只见两个战士一边一个架着我爹,我爹神情萎靡,摊在两个战士肩上,头上没有平时总是戴的齐齐整整的绿军帽,取而代之的是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纱布,几乎包住了半个脑袋。

  隔着厚厚的纱布,额头前的血还是渗透出来。

  “愣着干啥?”张营长挥舞着手中的绿军帽,他自己的军帽安然无恙地呆在他的头上,“床,床呢?”

  我娘已经惊呆了,木木地没有任何反应。还是一个战士机敏地找到床,战士们把我爹扶上床,盖好被子躺好。

  我娘方才缓过劲来,冲向我爹,带着哭腔地问,“这怎么回事啊?老王,老王?”

  我爹吃力地摆摆手,张口说话了,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声调从容平静,“没事,擦破皮了。老张说!”又对战士们轻声说,“回去训练。”

  几个战士敬个礼都退出去了。张营长大我爹十岁,是一个河南老兵,脾气暴躁,性如烈火,说话跟打雷一样。他讲述了事情原委,虽然关了门,我和我哥在隔壁屋字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今天下午新兵训练,科目是手榴弹实弹投掷。

  新兵们之前已经完成了训练弹的科目,今天是第一次投掷实弹,是老式的木柄手榴弹。

  战士在掩体后,右手持弹,左手小指扣好拉火环,按照教官口令,拉下火环,投掷出去,卧倒在掩体后。这是无数遍实践中总结出来的流程,简单安全,本来是万无一失。

  今天有位新兵心理素质不稳定,第一次接触实弹,过于紧张,出了事故。

  这位新兵拉下火环后,导火线点燃,他看到引线燃烧的硝烟,听到引线燃烧的声音,整个人忽然一下懵了,之前练习的技术要领忘个一干二净。

  在教官急迫的督促声中,他随手一抛,手没有握紧手榴弹,向后挥臂引弹时,手榴弹居然脱手而出,掉落在身后一两米远的地方。

  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大家惊呆了,一时手足无措,引线“嘶嘶嘶”就要烧到尽头,眼看要出人命。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绿色身影矫捷异常地扑了上去,在推开战友的同时,一个鱼跃扑倒在手榴弹近旁,电光石火间,抓起手榴弹向无人的远处扔出,随即卧倒。

  手榴弹出手不远就爆炸了,硝烟散尽,诸人无恙。

  救人、投弹、自救,这一连串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在几秒钟内化解了一次险情。

  这个绿色身影自然就是当年的军*区大比武的标兵,今天的王教导员。

  张营长把手中的军帽拿给我娘,这是我爹的军帽,红色的五角星附近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缺口,这是手榴弹碎片崩的,军帽的前部分已经被殷红的鲜血染红。

  我娘这时才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老王命硬,军医说了,只差一点点。也真够悬的。不过现在没事了,皮外伤,都不用手术,养两天就好。弟妹,我走了啊。”张营长跟我娘解释了下伤情,转过头,又叮嘱我爹说,“英雄,在家给我好好歇着,不许逞能,听见没?我去给你请功。”

  我爹拒绝了团里的嘉奖。他不想让师里知道“训练事故”,家丑不可外扬,团里自己总结经验教训就是了。更重要的是,“掩护战友天经地义,被蚊子咬下有啥好嘉奖的。”

  从此,我娘就时常劝我爹退伍回哈尔滨当老百姓,“这是玩命啊”。她说我爹太好强了,太想出人头地了,再这样下去,“早晚把命搭上”。我娘的碎碎念没有说服我爹,她去找团领导抱怨也没有起到作用。我爹仍然为成为“人上人”努力拼搏奋斗着。

  不过,我爹并没有把命搭上,现在八十多了还身强体健的。命运是所有人的主人。命运女神最终决定不让我爹做鞠躬尽瘁的英雄,而是做一个开心长寿的平头百姓。我不知道这是福是祸,我更无法预知类似的命运未来在我身上还将重演。

继续阅读:第十九章 吃虎与抓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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