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代,时代大潮跌宕起伏,令人目眩神迷。社会就像海洋,起落翻滚才有生机,正如翻腾不息的洋流拥有着最丰富的养分,孕育了最多的世界大渔场。1960年代的中国,充满了不确定性,也充满了机会。
1961年,“小”工人得到了一个得体离家的绝好机会!
七月的哈尔滨,骄阳似火。一个周日,“小”工人走在街上,忽然听到锣鼓喧天,热闹非常。
凑过去看时,一辆绿色的解放牌汽车在街中心缓缓开来,车厢两侧是大红条幅,一侧是“当兵光荣”,一侧是“保家卫国”。
后车厢中放着一面大鼓,几个小战士在起劲地擂鼓,惊天动地的鼓声中,一个高音喇叭激情四射振聋发聩地播放着征兵信息。
部*队在哈尔滨征兵!要求年满十八周岁,要求身体健康,要求社会成分良好,要求驻军在外地。“小”工人欣喜若狂,条件完全符合,简直是量身定制,刚瞌睡就送来一个枕头。没有任何犹豫,马上去报名,并且很快就拿到了入伍通知。
工厂的师傅很震惊也很遗憾,诚恳地挽留说,“小王,你是车工的好材料啊,我带过的这么多徒弟里,就你最有悟性。才19岁,就已经是二级车工了,前途不可限量。将来你准能到八级,车工到八级,给个县委书记也不换啊。”
八级工是那个年代技术工人的巅峰,月工资超过百元,相较普通工人平均三十元左右的月工资,是毫无疑问的高收入阶层,类似今天的高级工程师,具有很高的社会地位。
我爹感谢师傅的器重,但只是简单地表示了决心,俗话说,好男儿志在四方,趁着年轻,想多闯荡闯荡。
其实他很喜欢工人这个职业,很热爱温暖的集体生活氛围,但是家境如此,与其在一个屋檐下每日受着冷言冷语,不如早日展翅高飞,自立门户。离家之心早有,只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六七十年代,工农兵学商,工农排在最前,但其实绿军装的社会地位是最高的,我爹向往慷慨激昂的戎马生涯,向往单纯干净的军营生活。
他行事果决,敢想敢干,不与任何人商议,径自办理了的入伍手续,告别了机器隆隆热火朝天的前进器械厂。这才回家宣布这一决定。
“我要去当兵,”他背着个小行李卷回家,看着家人惊愕的表情,从容简洁地说着,“我已经办完手续。下个月1号走。驻地在吉林。”
“老弟,这怎么说?”我大爷惊掉下巴,他不善言辞,越是着急越是说不清楚,“这这这,那个那个,好男不当兵啊!”
“哥,我已经不是工人了。如果不当兵,就只能在家吃白食了。”我爹笑着说,瞥了一眼我大娘,“我去当兵,待遇很好,还能给家寄钱。”
大爷还想说什么,被大娘悄悄拉了拉衣角。
“当兵好!当兵光荣!支持,全家都支持,老弟放心走吧。”大娘好生激动地表示支持。
“娘,帮我收拾下行李吧。”我爹转向我奶,柔声说道,心中暗道,咱不会穷一辈子,等我混出模样,回来接您享福。
我奶眼圈红了,欲言又止,呆了半晌,自去给老儿子打点行囊。我奶没有文化,凡事没有主见,随波逐流,固有爱子之心,但我大娘已经发话表态,也就无可奈何,听之任之。
1961年8月1日,我爹穿着崭新的绿军装,带着大红花,和300多名哈尔滨年轻人一起坐上绿皮火车去吉林从军,地方政府组织了隆重的欢送仪式。年轻战士们兴奋非常,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时而欢呼,时而哭泣。
我爹只是冲窗外轻轻挥挥手,早早地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绿军装,绿火车,象征着春天的绿,充满生机的新的人生即将开始。都是离家的年轻人,是骡子是马,从此看自己的本事啦。
1953年第一次坐火车,从关里家到哈尔滨时,还是一个懵懂童蒙,身不由己前途叵测,而这人生中第二次坐火车时,已经是一个精干小伙,自己主动选择了命运,对未来充满憧憬。
按照我爹后来的说法,这是他人生的第二次生命。而他的人生也的确从此深深打上了军*队的烙印。
直到现在,我爹每年都过两个生日。
一个是出生日期,这个时间不精确,有时阴历有时阳历,日子不确定,以至于每年我们都要问老同志哪天过生日。
另一个是参军日期,八一建军节,这个生日非常精准,是我爹一年最重要的日子。这是他的新生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