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翼搬了把椅子放在她面前坐下,拿一张纸巾伸到她的眼下。苏夏惊得欲躲,杜翼一手控制住她的肩:“别动。睫毛膏和眼线糊了整张脸。”
“啊?”苏夏觉得要崩溃了:“啥时开始这样的?刚才家长来,我一直这样?”
“骂李文斌时就成大熊猫了,后来一哭更邪乎了。”杜翼极细致极轻柔地在她脸上动作着。
“我滴妈!真是晚节不保。”
杜翼“扑哧”就笑了,更小声说:“什么节不保?不是老处女了?”
“你个……”苏夏双手齐上,向杜翼的头脸招呼。杜翼轻易躲开,一脸酷酷的笑。苏夏只能狠狠翻他一眼,骂:“流氓!”
“好了,别动,我快擦干净了。”继续擦,继续说:“账我刚结了,没拿你包里的钱,是想让你一直欠我的,行吧?”
“早晚我会还给你。对了,还有酒吗?没喝够呢。”
“有,又要了一箱,他们都在那边喝呢。今天让你喝个够。”杜翼扔了纸巾,拉住苏夏的胳膊,一抻力,将她拽了起来。
感觉酒劲似乎散了,不晕也不难受了,身体各器官的功能似已恢复,苏夏笑嘻嘻地走到仅剩十几个男生的桌前:“嘿嘿,一个个小样,女生都被丈母娘接走了,看你们还上哪去耍流氓。”
“你不是女生?把我们媳妇给送走了,我们就跟你耍流氓。”李文斌贼兮兮地说。
苏夏坐到杜翼摆好的椅子上,底气十足:“杜翼在呢,谁也流氓不了我。敢跟我拼酒吗?刚才喝的太少,一点醉意都没有,不过瘾,还得喝,谁陪酒,你们?”
男生们七嘴八舌交流:老师想喝就让她喝个够;都说要酒喝的人其实已经醉了;没事,醉就让她醉一回,难得。
于是苏夏跟谁都碰杯,碰了就干,唯独不让杜翼喝,大着舌头说:“你不能醉,你醒着我才敢喝酒,知道不?你得管我。”
李文斌醉眼朦胧地盯苏夏一眼再盯杜翼一眼,同样大着舌头缓慢地说:“苏,老师,我说一句话,你别生气,老大也不许急。你这么依赖,老大,明天他就不在你身边了,可怎么办?”
一语如雷在苏夏的头上炸响,然后心内的大恸犹如重锤一下下击打血肉模糊的碎扁了的心。转头看杜翼,同样的痛楚在那双星星一样亮的眼中流淌。
“这还不好办?让老大报J城大学或J城工大,留在J城随时听苏老师调遣。”张鹏憨声憨气地说。
“扯淡!”苏夏怒喝一声,也喊醒了自己的情感与理智,定了定神,力图让口齿清晰:“杜翼的好前途是我的梦想,怎么能因为我断送?杜翼要帮我实现梦想上个清华北大的,以后不能依赖他才值。有什么不好办的,以后身边没有杜翼,也没有你们这些难调教的小P孩,就不再需要依赖他了。至于其他方面,没有杜翼在,我不喝酒就是。”
男生们一下下点头,苏夏又端起酒杯,隔着杜翼伸手摸张鹏的脑袋,说:“对不起,老师刚才对你说粗话了。跟老师干一杯吧,请原谅我吧。”
除了杜翼和黄腾,差不多都喝到位了,程皓枫看到苏夏一个劲傻笑,一个劲说话,瞅准缝子插话:“苏夏女士,那会儿李文斌说你啥,你还记得不?他说你像修女似的老处女。我冒昧质疑一下,你长得也挺好看的,又总有追求者,这么大岁数,还能是处女?我真不信。”
酒精的力量是无穷大的,这要在平时,苏夏早钻地缝去了,可这会儿,虽然脸挺热(那是因为喝酒喝的),心跳却一点也没异常,而且油然而生一种“酒后吐真言”的率性冲动和一种坦诚面对真我、一切从实际出发的大无畏革命精神。只见她一放酒杯,昂起头颅,一拍挺起的胸膛,卷着舌头,大声说:“我,苏夏,就是处女,老处女,怎么了?为什么不信?我向,向灯发誓。”
“哎呀妈呀!”男生们羞愧得一时不敢看苏夏的眼睛,好像在处女面前自惭形秽一样,忘了他们其实也还是处男。
“来,为处女干了这杯!”李文斌高举起酒杯,迷蒙着无比倾慕敬仰的眼神看向苏夏。
当苏夏仍嚷嚷着再要酒的时候,杜翼说:“人家要打烊了。没喝够回去接着喝。”架住她的腋下连拥带抱出了酒店。
比较清醒的几个男生分别护着醉得厉害的男生打车走,四大酷帅早就约好不回家去王子庄院杜翼那儿,杜翼让他们三个先回去,他把苏夏送回家。
一来出租车刚被打走几辆,二来离家真不远,杜翼干脆决定扶着苏夏回家。一手挎着苏夏的包,另一手从她侧面搂住腰。刚蹭了几步,苏夏猛扑到一棵树下蹲吐起来。杜翼慌忙蹲下身子轻拍她后背,她连连用手推他要他远离秽物。
五脏六腑像是都要吐出来后,才止住了呕,杜翼早在她包里翻出纸巾伸手就给她擦嘴。苏夏是真的没了力气,任他动作,再扶住他的腿费力往起站,站定后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并连带着恶心胃痛。
靠住了身边的少年,捂着胃部,带着哭腔说:“杜翼,我难受,我好难受。”
杜翼的心啊,像被人揉扯着一样,恨不能她的难受转移到自己身上,此刻就是死也不肯把她一个人放家里了。那如果送她回去,照顾她一夜的话,家里的三个人会怎么想?苏夏一定是他将来的媳妇没错,但他不能让媳妇毁了在学生心目中的形象。
杜翼弓下腰两手向后抓住苏夏的腿,说:“上来,背你。”苏夏就伏了上去。杜翼一只腕上挎着苏夏的包,背得不顺手,但他还是慢慢地走,怕颠了她的胃。
“杜翼啊,我想起那次你背我上医院,以为在骑马呢。”苏夏身体难受,思想却极为活跃,仿佛那时的情形就在眼前,在医院里,他脱下羽绒服裹在自己身上的情形,历历在目。
“嗯,以后你不舒服,我就背你。”杜翼的眼前也浮现了当年苏夏同样脆弱的情形。
苏夏没答腔,心里在说,那是不可能的,人有悲欢离合,两年相处,缘尽于此,以后前途各异,两条生命线怎么会有再次相交的轨道。
突然就流了泪,面部神经大概被酒精麻痹得挺厉害,流泪而不觉,一滴一滴淌在杜翼的颈窝,淌着淌着意识进入了模糊状态。
杜翼的神经是清醒的,并且敏感得很,那一滴接一滴的泪像蜡油一样烫得他疼得紧。使劲鼓了半天勇气才说:“别难过,我不会离开你。等我几年,就让你永远跟我在一起。”
没有任何反应,再仔细感受,呼吸平稳,头低低垂靠,她睡着了。杜翼自嘲地笑了笑,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