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剩一节晚自习,苏夏感觉头疼得抬不起来,对正补习数学的两个女生说:“今天剩下时间你们回教室自己做做练习吧。回去跟黄腾说,老师先走一会儿。”边说边强撑着把隐形眼镜摘到盒子里。
由于戴着口罩,两女生没看出她面色如何,只觉她眼神无光,以为是隐形眼镜戴得不舒服所致,听她说话无力,想老师又累又感冒,是实难支撑了。
女生回到教室告诉黄腾,老师说先走一会儿。一旁杜翼神色蓦然紧张起来,以他对苏夏的判断,不是特别严重的情况,她绝不会停止补习提前回家。
他把东西三把两把放进书包,套上羽绒服对黄腾说:“我请假。”不待人反应,冲出教室。
打发走两女生,苏夏拽包起身,头晕目眩,头疼脑裂,眼前一花,赶紧扑在桌上坐下来。将头抵在桌上紧闭双目,她还有意识,知道撑不住了需要找人帮忙。不能找母亲,她和李叔住得太远,也怕他们年纪大了被传染上。别的人,别的人,找谁呢?苏夏将手伸进包里,试图摸手机,摸来摸去也摸不到,唉,要是有男朋友,这种情况就用得上了。
突然门被大力推开,苏夏朦朦胧胧看见一个人影冲到自己身边,太恍惚了,怎么也看不清是谁,就被一只温凉的手覆上额头。
杜翼的手被烫得一颤。“你烧得厉害。走,到医院打点滴去。”伸手在腋下,托苏夏起身。
苏夏垂着头,眼睛睁一睁,疼痛霎时猛烈冲击脑部神经,只好闭着目,沉沉靠着杜翼站稳,声音虚虚的:“杜翼啊,不要麻烦你太多了,不去医院,送我回家就行,有退烧药,再睡一觉就好。”
“别废话了,能走吗?”不容违拗的口气,扶着苏夏往前走,挪动那叫一个缓慢。杜翼两手交换摘下背上书包往墙角一扔,把苏夏的包往脖子上一挂,半蹲下身子,双手向后抓住苏夏两腿。“上来,趴上来!”
苏夏下意识扑向结实的脊背,头无力垂在少年的脖弯处。被人背着是这种感觉啊!感觉身子一颤一颤的,风在耳边嗖嗖过。骑马是不是这样?如果不是头被颠的疼痛难忍,这感觉还真挺让人迷恋的。
杜翼背着苏夏到校门口,伸手打车,半天也打不到,连门口保安都帮忙,仍是打不到。杜翼一咬牙让保安帮忙扶住苏夏,飞跑至停车处取出自己的自行车跑回来。让保安帮忙扶车,他架起苏夏扶坐到后座上,然后一手扶车把,一手扶苏夏,右腿跨过大梁坐上车座,让苏夏的双臂环住自己的腰,说了句:“把头靠我背上,靠好,走了。”奋力将车蹬起。
挂了夜间急诊,一量体温40度,大夫开单子让他们去抽血化验,杜翼眼睛都红了:“还化什么验!烧这么高,不赶紧打针退烧,什么意思?”
大夫明显强压声调说:“小伙子性子这么冲可不行。验血才能知道是细菌感染还是病毒感染,两种感染用药不一样的。”
杜翼目光一抖,抱起苏夏大步跨出急诊室,一路问了两个人,找到化验室,终于让苏夏抽了血。等结果的时候,他站在坐着的苏夏一边,将她的头扶靠住自己的腰腹,脱下羽绒服,披在她身上。
苏夏无力地说:“没事,别着急,我不要紧。”这让杜翼的心反而更加揪紧。
开了药单,杜翼把苏夏抱到输液室。满屋子打点滴的人,别说闲床了,一排排椅子都没几张是空着的。杜翼把苏夏放在一把椅子上,用羽绒服把她裹严实,又拿了一个输液架放边上,低头说一句“等着”,就跑出去交款取药,找护士配药,盯着护士配好药进输液室,给苏夏注射上,才舒了一口气,蹲下来。
苏夏耷拉着脑袋,努力睁开眼睛看见杜翼的脸就在面前,英俊、硬朗的五官纠结着担忧、恐惧。苏夏想抬手,抬一半抬不动,杜翼抓住那只手,焦急地问:“你想要什么?”
“你,你出了一脸汗。”苏夏咧开嘴笑,干干的唇咧开了口子,疼得她面上一跳。
“没事,你不用管我。你想要什么就说。”看见苏夏摇头,又道:“那就别动,闭眼睛歇着。”
苏夏的手又去拽羽绒服:“你得穿上你的衣服,我已经不冷了,也穿羽绒服呢。你可别着凉,这里都是病毒,容易被传染。”
“别动!”杜翼口气坚决、强硬:“这里不冷,我不会凉着。你现在还浑身发抖呢,披着。”
站起身,杜翼拿出手机边拨号边走向走廊:“妈,我今天作业太多,不回家了,到王子庄院住,别惦着……好,我挂了。”
挂机回来时,看见苏夏强抬眼皮盯着门口,原本一双清澈明亮的美目那么黯淡且无助,杜翼快步走近前,苏夏看清了他,眼里立刻带了笑意。
“这么麻烦你,耽误你学习、休息,我挺过意不去的。”苏夏费力地仰头,费力地说着。
杜翼赶紧蹲下,双手扯住羽绒服衣襟裹紧苏夏:“别磨叽了,省省力气,我乐意。对了,想上厕所吗?”
苏夏摇摇头,努力笑。
“那,你晚饭吃了吗?”
“我一点也不想吃东西。”苏夏扯了扯嘴角,不止晚饭,午饭都没吃几口。
杜翼站起身:“我去给你买点吃的。该吃什么呢?热乎的,流食。外面小饭店不知道还开不开,你等等,我很快回来。”
“哎……”苏夏着急要起身:“你非要去的话,也得穿上衣服。外面多冷,你也想陪着我感冒?”
“我跑着去跑着回,没事,快去快回。”
“不行,我不要你去。”苏夏眼睛都急红了。
“那小伙子……”两人循声看过去,对面病床上一个中年妇人冲他们摆手:“你把我的大衣给你女朋友披着,我这盖着被,用不着大衣。你穿上衣服出去,医院北门外有一家粥铺,24小时开门,去买碗粥吧。”
杜翼顿时一脸阳光,对妇人明快地说:“谢谢阿姨!谢谢啊!”去取来妇人的大衣给苏夏披裹好,穿上羽绒服飞快跑了出去。
中年妇人对苏夏说:“你男朋友真不错,年纪这么小,这么体贴、细心,对你多好啊,长得还这么出挑,难得!”
苏夏感觉埋在口罩里的脸烧得厉害,急急说:“他不是我男朋友,不是。”
“你说什么?听不清。”这边嘴和那边耳朵的距离相对较远,苏夏病体无力,怎么也发不出大声音,便笑了笑不再辩驳。
并没多久,杜翼小心拎着袋子气喘吁吁跑进来,先对中年妇人灿烂微笑,再搜索到一把空椅子拎至苏夏面前,从袋子里取出一封口的塑料碗,打开,是冒着热气的小米粥。
苏夏伸手接勺子,杜翼说:“你有力气自己吃吗?不用不好意思,我来吧。”舀一勺粥,吹了吹:“摘掉口罩啊。”
苏夏慢腾腾摘下口罩,满脸通红。
“哟,还烧得很厉害啊!”杜翼轻声笑出来,把勺子递到苏夏嘴边。苏夏张口抿入,眼皮都不敢抬起来。
药已经注射大半,退烧药起了效果,苏夏头疼减轻,身上有了精神,饥饿感明显侵袭,一碗粥很快被她吃完。杜翼收拾空碗和袋子,说:“没吃饱吧?一会儿打完针,咱去那儿再喝一碗,再回家。”
“不用,差不多饱了。”
那中年妇人打完了药,起身说:“小伙子,让你女朋友到床上,盖着被暖和。”
杜翼笑着道谢,伸手摘下药瓶,扶着苏夏挪到床上,给她掖好被,坐在一边。退了烧,疼痛减缓,加上刚刚吃饱暖了胃,折腾一天精力尽失的苏夏头一挨枕头,几乎马上睡着了。
看着纯净清丽的小脸沉入安然的睡眠,杜翼毫不掩饰深情的目光,心中荡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又酸又甜的幸福。这个第一眼就被自己锁定的女人真真实实安睡在眼前,毫不设防,这一刻她毫不设防让他来照顾,如果可以一生都这样……杜翼心头的潮流骤然乱了节奏,如果只有这一瞬间,他的人生该是怎样的不满足。对,不满足。可是还不到17岁的自己,如何与岁月、与经历争抢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