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产期的前一天,杜翼欲请假,苏夏不让,说没有任何征兆不着急。谁知上午去卫生间时,发现内裤上有少量血,心想明天会准时出生。
刚刚躺下休息,只觉小腹一抽一抽地疼,疼了一会儿就不疼了,心想痛感不强烈,宫缩时间也不长,最早也得晚上生,还是先休息吧。便闭上眼睡了过去,不知多久,被腹痛弄醒,挣扎起身走出卧室喊妈。
本来打算挨到中午杜翼回来,不想越疼越厉害,郑平说不行,赶紧给杜翼打电话。杜翼在电话里声音发慌,让她们把东西准备好,把床头柜里一摞红包都拿上,他马上到家。
当杜翼把车开到楼门口,见郑平脚边一个大旅行袋,身上背一大包,手上挎着苏夏的小包,两臂紧紧抱着几欲站不稳的苏夏。苏夏捂着肚子,脸上痛苦不堪,身体重心完全歪在郑平的身上。
杜翼一个箭步冲过去,抱起苏夏送进车里,他身上还穿着隔离衣,显然从医院接到电话就跑了出来。
这时阵痛间隔大概有个20分钟,在车上杜翼跟郑平讲到医院后该如何寻医住院,苏夏又开始阵痛,一声妈一声老公地叫。她一边哼哼,一边问郑平,是不是就这么疼了,说这也不算疼啊,很容易挺。
郑平嘴上说能挺,心中核计,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远不到疼的时候。
杜翼听苏夏说不算疼,心中放轻松了,趁红灯时回头,露出皓齿一脸灿烂。却不料苏夏冷丁“嗷”一声,接着开始惨叫连连,歪在郑平身上的身体抖得厉害。
杜翼吓得一身的力气都抽离出去,扶住方向盘的双臂发酸,加上油门,皱着眉揪着心尽力把车开快一点。偏偏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杜母电话,匆匆接起来:“妈,苏夏要生了,我们在去医院。”
“啊!是苏夏在叫吗?那啥,儿子,我们正在去北京的路上。你别着急,我们到医院去找你们,好好开车,先挂吧。”
心急火燎又心痛不已地开着车,好不容易赶到医院,直接到病房找到一直负责苏夏的医生办住院。
医生和他们很熟悉了,却不想杜翼竟穿着隔离衣,再看胸前,印有北大医学部的徽章,颇为吃惊。杜翼说过后再解释,先帮我媳妇生孩子吧。
见苏夏阵痛已到这个程度,医生就直接办住院,找护士长问有没有床位,没有就加床。护士长说VIP病房刚办出院,别的病床没有。
一直都见苏夏孕妇装相当简单随意,再看到杜翼是北医学生,医生体贴地说:“先给你们加张床,等有出院的,马上……”
“不用,VIP,我们就想住VIP,快给我们,我媳妇挺不住了。”杜翼紧着把住院单往医生的笔下塞。
躺上病床,医生先问阵痛时间和间隔,然后说先做检查然后备皮。一切准备工作都结束后,医生说再等会儿,宫口开到六指再进产房。
苏夏这会儿一阵紧似一阵疼,连话都不想费力气说,好在杜翼和母亲都在身边,不至于有恐惧。医生让她一定要吃午饭,要有力气挺到生产才行。苏夏疼得连含食物的力气都没有,心想这医生难道没生过孩子?哪个女人在这种情况下还吃得了饭?
一直到进产房,苏夏也不曾高声喊叫过,疼得挺不过也就抓着杜翼的手臂大声叫老公,声音凄厉,目光悲绝。杜翼的心随着她身体的扭动,一剜一剜地疼,越来越后悔让她生孩子了,这要是把她疼个好歹,他马上就撞墙随她去。
再次内检后,医生让苏夏进产房。杜翼握着苏夏的手跟到产房门口,医生阻止他的脚步。杜翼从衣兜里掏出最厚的红包迅速塞进医生口袋,说:“我是北医学生,趁我媳妇生产,让我跟您学习学习。您要是不让我进,我这就给您跪下。”
这么帅的男人说这么软的话,且是北医的,医生犹豫了一下说,好在生孩子对环境要求不严格,进来吧。
杜翼感激涕零连声道谢,进去后,又给三个护士一人塞了个红包。护士们又吃惊又开心,医生接到红包是家常便饭,护士却寥寥无几,且是这么帅的北医学生,几个人立马对这个产妇多用了心。
他们刚进产房,杜父杜母急匆匆赶过来,郑平汇报了情况,说开了六指,应该快了。杜母想了想说得回去做粥,生完之后得马上吃点东西,让郑平守在这里,和杜父开车回家。
产房中,苏夏已经撑不了了,那种冲撞、踩踏、翻搅、撕扯混杂在一起的疼痛从腹部蔓延至全身,她没了一丝力气。
护士在旁边指挥她如何呼吸,如何用力,她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哪还有意识听从指挥。但即使这样,她也不曾高声叫喊,只是张着嘴艰难喘息和低鸣。
杜翼一手抓牢她的手,一手不住擦她头上的汗,悲切地说:“老婆,你喊出来,喊出来会好点,别忍着。”
又一阵阵痛过后,苏夏用绝望得黯然无光的眼神看着杜翼说:“老公,我生不出来,咱不生了行吗?我宁肯让他在我肚子里呆一辈子。”
几个小护士“噗嗤”笑出声,都说别泄气,你没有问题。苏夏继续无力地对杜翼乞求:“老公,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不想生了,求你带我回家。”
杜翼瞬间欲飙泪,使劲点头,然后直起身子转过来对医生说:“我请求剖腹产,我媳妇生不出来,不要让她遭罪了。”
医生斜眼瞄瞄他,丝毫不客气地大声训斥:“亏你还是北医的,哪个教授教你这种情况剖腹产?她骨盆长得好,身体素质好,胎位正,而且已经差不多开到七指了,这是该剖腹的情况吗?你这样心软,还想当医生?”
“别说我老公!”一直不曾喊叫的苏夏,突然尖声大力喊了一句。然后她扯扯杜翼的手:“没事,老公,我能挺。”刚说完,疼痛又袭卷过来,几欲使她昏厥。
杜翼的精神几乎垮掉,抱住她的头,痛声道:“对不起宝贝!我不该让你生孩子,我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让你生孩子。”
再缓过气后,苏夏挤着笑,说:“女人不生孩子怎么行?老公,跟你在一起开始,我最大的理想就是生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儿子。”
“呵呵,真新鲜啊,这么恩爱的小夫妻!”医生接生了那么多小孩,一般产妇大喊大叫时,只要说什么,绝对都是怨责或谩骂自己的男人,像这样在这种情况下还这么护着男人并且安慰男人的,真还头一回见。护士们也相互交换偷笑,都觉有趣。
“老婆,我受不了了,看你这样,我不想活了。”杜翼觉得得自己已无法挺下去,浑身颤抖双腿无力。
“瞧你这点出息!北医的高材生,坐下吧,别你媳妇没怎么着,你先倒下了。”医生居然送了个凳子给杜翼,按他坐在产床边。
“老公啊,给我唱歌,快,唱歌。”进入新一轮折磨前,苏夏艰难地提出要求。在她恍惚的听觉里,出现杜翼满含深情和痛苦的歌声:“你就是我的天使……”
医生和护士想不到会有这么意外的福利,这帅哥唱歌太好听了!虽然他情绪难控,那极具魔力的歌声仍像磁石一样,让人牢牢被吸附,不自觉地沉醉。
“哈,好像功效不错诶,这孩子似乎下来得顺了好多。接着唱。”医生颇有兴致地说。
“那我再唱,还要听什么?老婆点。”杜翼的吻一下下落在苏夏的脸上。
阵痛间隔只有一分钟,苏夏说了《童话》后,立马咬了嘴唇挺动腰腹,呻吟起来。杜翼几乎是含着泪唱起《童话》。
就这样,一首接一首唱下去,不知道唱了多少歌,也不知道唱了多久在苏夏的意识已陷入模糊之后,突然的一阵似排山倒海般的疼痛袭过来,接着护士在她的腹上按压,几下后,灭顶的痛让她大喊一声。孩子终于出来了!
那一刻杜翼再也忍不住泪水,搂紧苏夏的头,压抑地呜呜低泣。而苏夏让泪水痛痛快快流淌,无力地无声地流淌。
七斤六两的大胖小子,生得干干净净,毛发浓密,没有丝毫缺钙等营养不良症状,甚至,刚一降生就睁开了眼睛。
婴儿先被抱出产房,杜父杜母和郑平激动不已,还没看几眼就被抱走去清洗踩脚印,待苏夏被推出来后,尽皆拥了过去。
将苏夏从移动床挪到病床上,是杜翼一个人抱过去的,他不让任何人再碰苏夏的身体。待婴儿被抱到病房里送到婴儿床上后,那几个人都围拢过去看,杜父杜母争着说和杜翼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差别都没有。
杜翼却瞥都没瞥一眼婴儿床,坐在苏夏身边,握着她的手一眨不眨看着她。苏夏已经睡着,她仿佛刚拚尽了力气从鬼门关挣扎出来,在杜翼抱起她的霎那就沉入了梦乡。
“杜翼,快来,快看看你儿子。你妈说你小时候就长这样。”郑平对他招手。
“不看,你们看吧。”声音非常冷漠,脸上的神情也冷酷淡漠。他没法对这个孩子热情,这个小东西让苏夏经受的非人折磨,足以令他对其产生恨意,尽管是自己的骨肉,他也没法欢迎这个残酷的入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