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兽底座的阴影里,那道缝隙几乎与斑驳的岩壁融为一体。
任婷婷——或者说,此刻扮演着“任婷婷”这个角色的女演员——她的指尖在冰冷粗糙的石板上快速摸索着。
凭借不久前的记忆,她寻找着那个隐秘的机关。
细微的“咔嗒”声在死寂的墓穴中几乎微不可闻。
石板应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率先涌出。
那不是简单的霉味或土腥。
更像是陈年的棺木、湿冷的泥土、以及某种更深层、更令人不安的腐败物质混合在一起。
经过漫长岁月发酵后的沉浊气息。
它厚重得如有实质,压在人的口鼻处,让呼吸都变得困难。
任婷婷没有丝毫犹豫,深吸一口这令人作呕的空气,侧身便挤了进去。
她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凉潮湿的岩壁,每一步都迈得急切而谨慎。
她必须确保身后那个“东西”跟了上来。
直到厚重的石板在身后重新合拢。
将墓穴里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噬声隔绝成模糊遥远的闷响。
密道内绝对的、压迫耳膜的寂静才真正降临。
这寂静,比先前的噪音更令人恐惧。
黑暗对于江辰而言并非阻碍。
他那双属于僵尸的瞳孔,在极致的黑暗中反而能捕捉到微弱的光线流动。
看清岩壁上凝结的冰冷水珠。
脚下石阶因常年不见天日而生出的滑腻苔藓。
然而,更让他心神震动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气”。
浓稠如墨汁般的阴煞地气,几乎要凝结成水滴。
它们无孔不入地试图钻进他僵硬的躯壳。
每一次渗透,都带来一种力量增长的充盈感。
但紧随其后的,是五脏六腑间骤然升腾的灼热。
一种想要撕裂、破坏、将眼前一切鲜活生命吞噬殆尽的狂暴冲动。
如同岩浆般冲击着他仅存的理智堤坝。
走在他前面的任婷婷,此刻在他感知中,就像黑暗中唯一跳动的火苗。
她急促的呼吸声,身上散发出的温热生命力。
甚至皮肤下血液流动的微弱声响。
都如同最诱人的毒饵,疯狂地撩拨着他作为僵尸的本能。
他的獠牙在牙龈中发痒、伸长。
乌黑的指甲不受控制地变得锐利。
喉咙里压抑着低沉的、渴望鲜血的咆哮。
他必须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这具想要扑上去的躯体。
每一步都走得如同在刀尖上舞蹈。
在与一个疯狂的自己搏斗。
【弹幕(不列颠观众)】:
“上帝,我们的‘任小姐’演技真不错,那恐惧看起来太真实了。不过她似乎对这条路很熟?”
【弹幕(扶桑观众)】:
“阴脉回廊!古籍中记载的养尸地构造!地气如此浓郁,活人久待必损阳气,僵尸久留则恐失心性!”
【弹幕(罗斯观众)】:
“龙国的僵尸状态不稳定,他在抵抗本能。有趣,不知道他能撑多久。”
任婷婷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两道冰冷、粘稠、充满掠夺意味的“目光”。
她不敢回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能闻到空气中属于僵尸的那股特殊腐臭气息在逐渐加重。
这让她后背的寒毛根根倒竖。
只能凭借求生的本能,加快在黑暗狭窄通道中穿行的速度。
约莫一炷香后,前方通道出现一个拐角。
空间稍微开阔了些,岩壁上出现了些许模糊的、看似毫无规律的古老刻痕。
任婷婷的体力和精神都已濒临极限。
她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岩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双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抬起头,望向黑暗中那道高大狰狞的身影。
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你…你刚才…明明有机会…为什么停手了?”
她指的是在主墓室,江辰挣脱束缚时,那足以撕裂她喉咙的利爪最终却偏开了几寸。
江辰无法用语言回答。
他喉咙滚动,只能发出沙哑破碎的“嗬…嗬…”声。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岩壁上那些刻痕吸引了。
在他的僵尸之瞳注视下,那些看似杂乱的痕迹仿佛活了过来。
扭曲、重组,最终化为一行行潦草欲滴、仿佛用鲜血书写的字迹:
【剧本三】
・此非生路,乃养尸之渠,地气锁魂,逾时则灵智尽失,永堕尸道,再无回转之机。
・寅时三刻,阴渠倒灌,秽物自地底涌出,无形无质,唯噬生气,触之则血肉消融,魂魄亦为之所噬。
・彼女颈间“同心锁”,一在其身,一在渠眼深处。二锁气机相连,互为表里,乃此地气枢纽,亦为秽物追踪之信标。
・毁锁可暂断联系,阻地气流转约一刻,秽物失其目标,或可于绝境中觅得一线生机。
・慎之!锁碎之时,镇物暂消,渠底沉睡之凶物必醒,其怒滔天,其势难挡!
养尸渠!同心锁!
江辰的意识中翻涌着这些信息。
还不等他完全消化,脚下原本坚硬的石质地面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如同生物内脏蠕动般的柔软触感。
仿佛他正站在某个巨大活物的器官之上。
紧接着,两侧岩壁的缝隙中,不再渗出清冷的山泉。
而是汩汩涌出暗绿色、粘稠如脓液的物质。
滴落在“地面”上,立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
腾起带着强烈腥臭气味的白烟。
这气味如同催化剂,瞬间点燃了江辰体内压制的暴虐。
獠牙刺破唇舌,带来腥甜的铁锈味。
指甲在黑暗中闪烁着不祥的乌光。
脑海中毁灭的欲望如同海啸般咆哮。
“地…地面!还有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任婷婷惊骇地跳了起来,指着脚下。
那暗绿色的粘液已经蔓延到她鞋边。
昂贵的绣花鞋鞋底正传来细微却清晰的灼痛感。
“吼——!”
江辰猛地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警告意味的咆哮。
不再是完全无意识的嘶吼,而是带着明确的意图。
他抬起乌黑利爪,狠狠划过身旁的岩壁。
“刺啦”一声,留下三道深可见石的恐怖爪痕,碎石簌簌落下。
这举动吓得任婷婷浑身一颤。
但求生的本能让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猛地伸手探向自己白皙的脖颈。
从衣襟内扯出一条已经有些褪色的红绳。
绳子上挂着半片雕刻着繁复诡异符文、边缘有明显磨损痕迹的青铜锁片。
“是…是这个吗?”她的声音带着惊疑不定。
“这是…这是我‘角色’的母亲留下的‘道具’…剧本提示说它很重要,能…能保平安…”
此刻,这锁片握在手中,却感觉像一块烫手的山芋。
她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整个密道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如同发生了地震!
前后通道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巨大的石壁仿佛被无形巨力推动,带着碾碎一切的势头向中间缓缓合拢!
头顶上,大小不一的碎石如雨点般砸落。
与此同时,那如同活物般蠕动的地面,猛地“吐出”一只只难以名状的“秽物”。
它们由腐烂的血肉、扭曲的骨骼和暗绿色的粘液拼凑而成。
没有固定的形态,像一团团不断变化、蠕动的烂泥。
散发出比尸臭浓郁十倍的、直冲灵魂的恶臭。
这些秽物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目标明确地、缓慢却坚定地朝着任婷婷——或者说,朝着她手中那半片同心锁的方向,汇聚而来!
绝杀之局!
利用同心锁作为信标和能量枢纽,引导地气,催生秽物,再以物理方式彻底封死退路!
【弹幕(美利坚观众)】
“谢特!是陷阱!那个锁是个定位器!”
“物理加魔法双重封锁!他们完了!”
“快毁掉那该死的锁!”
【弹幕(法兰西观众)】
“可怜的任小姐,她看起来快崩溃了。龙国的僵尸,快做决定!”
江辰眼中猩红的光芒暴涨,如同两簇地狱之火。
残页的警告在脑海中轰鸣——锁碎,凶物醒;不碎,此刻便亡!
他没有时间去权衡利弊,生存是此刻唯一的选择!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阴风。
几乎是从任婷婷颤抖的手中“夺”过了那半片青铜锁片。
指尖触碰到冰冷符文的瞬间。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一条无形的、冰冷的“线”。
一头深深扎入密道尽头那散发着恐怖阴气的“渠眼”。
另一头则如同毒蛇般缠绕在任婷婷的周身!
就是这条“线”,像黑夜中的灯塔,指引着秽物。
也是它,让任婷婷成为了这狂暴地气汇聚的焦点!
不能再等了!
江辰猛地将体内那躁动不安、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尸力,疯狂地灌注于右臂。
乌黑的指甲瞬间蒙上一层幽暗冰冷的金属光泽。
硬度与锐利程度提升了数倍。
他毫不犹豫地将锁片抛向空中——
“铮——!”
一声清脆到刺耳,仿佛能划破灵魂的金属断裂声爆响!
那灌注了狂暴尸力的指甲,精准无比地刺穿了锁片最核心的符文节点。
半片青铜锁应声而碎。
不是裂成几块,而是瞬间崩解。
化为一蓬闪烁着不祥青光的细微粉末,簌簌飘落。
无形的纽带应声而断!
正在隆隆合拢的巨大石壁,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扭曲的刺耳摩擦声。
那无可阻挡的趋势骤然一滞,速度锐减。
最终在相距不足一尺、几乎要完全封闭的地方,险之又险地停了下来。
留下一条狭窄得令人绝望的缝隙。
地面上那些蠕动的秽物,像是瞬间被切断了信号的傀儡。
动作变得混乱而茫然。
有的在原地无意义地打转,有的甚至开始互相撕咬、吞噬起来。
岩壁缝隙中涌出的暗绿色粘液,流速也明显减缓。
然而,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来得及在任婷婷脸上浮现——
“吼嗷——!!!”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底层的、蕴含着无尽暴戾与远古怒火的咆哮。
猛地从密道最深处的渠眼方向,如同实质的音波炸弹般轰然传来!
整个密道在这恐怖的咆哮中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比之前浓郁十倍、精纯十倍的阴煞地气,如同黑色的海啸。
从渠眼处喷涌而出,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席卷而来!
狂风卷起江辰破烂的官袍,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生路虽现,但唤醒的,是更深的噩梦!
“走!”
江辰从喉咙深处,挤压出一个沙哑、扭曲、却异常清晰的音节。
他不再有丝毫迟疑,一把抓住任婷婷纤细的手臂。
那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不容反抗地将她粗暴地推向那道狭窄的生命缝隙。
任婷婷被他推得惊叫一声,重重跌倒在缝隙前。
她猛地回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对眼前这个“怪物”行为的无法理解:
“你!你毁了它…那东西醒了!我们…我们可以一起…”
江辰没有时间解释,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猛地转身,用自己高大僵硬的身躯,如同一道不祥的壁垒。
完全堵在了任婷婷与那渠眼方向席卷而来的恐怖之间。
他周身的尸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压缩。
青灰色的皮肤下,一根根血管如同扭曲的虬龙般暴凸而起。
散发着暗沉的光芒。
他必须挡住这第一波、也是最凶猛的冲击。
为了那可能存在的“合作”,也为了他自己渺茫的生机。
【弹幕(全球观众)】
“他要独自断后?!疯了!”
“这气息…比刚才那些尸蟞可怕一百倍!”
“赌对了?赌错了?下一秒就知道了!”
“这直播太刺激了,我手心全是汗!”
就在那来自渠底的、如同洪荒巨兽般的恐怖气息化作实质的黑暗阴影。
即将把江辰彻底吞噬湮灭的千钧一发之际。
那阵虚无缥缈、冰冷无情、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戏腔。
再次清晰地响彻在他的意识深处:
【初幕・终】
【演员江辰(任老太爷)】存活,识破“养尸渠”本质,破坏核心枢纽“同心锁”。
【龙国所有人员积分+5】
【个人获得:演员积分+10】……
【下一幕:“任府幽宅”即将开启…倒计时:十…九…】
戏腔落下的刹那,一股更为精纯、更易于掌控的阴煞之力如同甘霖般注入江辰近乎枯竭的躯壳。
暂时抚平了那灼烧灵魂的燥意,力量也随之增长了一截。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道石缝。
缝隙之后的景象正在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荡漾、扭曲。
随即迅速稳定下来:那是一间布置精巧却死气沉沉、积着薄灰的古式卧房。
一张雕花木桌上,一盏孤零零的油灯正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芒。
倒计时即将结束!
江辰用尽刚刚获得的力量,拖着沉重僵硬的躯体,猛地向后一跃。
几乎是“撞”进了那道正在迅速变得虚幻的缝隙!
“轰!”
在他进入的瞬间,身后的石缝如同幻觉般彻底消失。
重新化为坚不可摧的岩壁。
将那声足以震裂魂魄的咆哮和那令人绝望的恐怖威压,完全隔绝在了另一个空间。
他站在了这间陌生的、弥漫着陈腐气息的卧房中央。
昏黄的烛光在他青面獠牙、官服破碎的身影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
任婷婷也踉跄着在他身旁站稳。
她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胸口剧烈起伏。
眼神复杂地看向江辰。
那里面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对未知前路的深切恐惧。
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重新评估与审视的警惕。
他们之间,那脆弱而危险的“合作”关系。
因为方才那惊心动魄的抉择,似乎变得更加微妙和不确定。
寂静中潜藏着比墓穴更深沉的杀机。
江辰低头,看着自己乌黑锋利、仿佛能轻易撕碎钢铁的指甲。
上面还沾染着青铜锁片的细微粉末。
体内那股与嗜血本能不断抗争的撕裂感依旧清晰。
养尸渠底那未知凶物的滔天怒火,绝不会就此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