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忙碌的时间过得很快，我依旧处在被所有人孤立的状态，但我已经越来越不在乎那些人的目光了。
我有陈清，而他们什么也不是。
我可以镇定自若地在他们异样的注视下走过，走到陈清面前，笑着和她一起离开。
也可以无视班上人的嘲讽捉弄，淡定地将装了胶水的课桌搬到教室后面，向老师申请新的桌椅。
只是我这样自认为很酷的态度并没有让他们停止对我的恶作剧，我还是会在路上被人围堵嘲笑。
陈清不在的时候，他们骂我是杀人犯的女儿，有病。
陈清在的时候，他们骂我是疯子，有病。
总归都是有病，我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直到我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陈清的话题。
高三的一次月考结束，我从考场回到自己的班级。
教室里有些喧闹，我没有怎么注意，反正也跟我没关系。
“陈离，你站住！”
一个女同学挡住了我回座位的路，我不解地看着她。
“是不是你拿了我的钢笔？那是我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
女生趾高气扬地说道，我皱了皱眉。
“什么钢笔？”
“你还装？我们都从你包里找出来了！”
旁边一个女生举着钢笔上前，声音尖利。
我看着她手里的笔，连忙抢过来。
“你们凭什么翻我的书包？”
“你都偷别人东西了，我们为什么不能翻？”
“我没偷！这是我自己买的！”
钢笔是我买给陈清的生日礼物，我气极，一把推开面前的人，走回自己的座位。
“你买的？你买得起吗？这可是进口货，你个杀人犯的女儿，你哪来的钱？”
那女生嘲讽道，旁边的人纷纷附和：
“就是，证据都在这儿了，还狡辩！”
“真没想到，她除了有精神病，还偷东西！”
“你说谁有精神病？”
我正生气他们偷翻我的书包，就听到这么一句。
说我是杀人犯的女儿，我认，因为这是事实。
可空口造谣我是精神病，我不能接受。
听到我的话，那女生怔了怔，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躲开我的目光。
我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步步紧逼：
“你说谁是精神病？”
陈清说了，对付这种造谣的人就要狠一点，不能心软。
那女生显然被我吓到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丢了钢笔的女生按捺不住了，一把扯过我的胳膊，嘲笑道：
“就说你了怎么了？你是精神病可是全校皆知，怎么，你不知道吗？”
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女生嗤笑一声，慢悠悠吐出一句话：
“陈清，是谁啊？”
我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恶狠狠道：
“你抓贼就抓贼，别扯上她！”
“哟，护得紧哦，不过你知不知道，咱们学校根本没有人叫陈清！”
“陈离，你就是个精神病！”
女生一字一句说完，奋力地甩开我的手。
我愣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
她在说什么？怎么可能没有人叫陈清呢？
旁边被我吓到的女生回过神来，拉住好友的衣袖，小声说：
“不是说，不能刺激她吗？我们是不是闯祸了？”
女生面色一僵，似乎也有些后怕。
围着的人突然都散开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有人来质问我钢笔的来头，没有人来骂我精神病，没有人审视我，审判我是小偷。
我却觉得，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还要无助。
我满脑子都是那个女生说的话，胸口像被什么压住了，喘不过气。
不对，她们骗我。
她们在骗我，陈清是我的朋友，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我全身僵硬，却自发挪动脚步，朝门口跑。
我要去找陈清，我要向他们证明！
我含泪跑到陈清的班级，看到了坐在座位上的人。
我狠狠舒了口气，笑了笑，眼泪却不受控地掉下来。
陈清抬头看到了我，有些惊讶，忙跑出来。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我看着一脸关切的陈清，猛地抱住她，哽咽地说了经过。
“你是不是傻，他们说我不存在，你就信啦？”
陈清敲了敲我的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阿离，我说过，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听到这句话，我才算彻底放下了心。
我不该听信别人的话，陈清那么好，怎么可能不存在呢？
那时候的我坚信，那么好的陈清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
10
高考在即，陈清再次告诉我，她要努力跟我考同一所大学。
于是那段时间，我们的见面又少了很多。
但我很满足，觉得大家都在为一个目标奋斗的感觉很好。
可到了高考前夕，陈清却又失踪了。
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中考的时候，一模一样的情景，我满校园找陈清，却怎么也找不到。
我找到班主任，求她帮我。
班主任一脸嫌弃地看着我：
“陈离，你怎么还是这样？不都告诉你了吗？没有陈清这个人！那都是你幻想出来的！”
我拼命地摇头，眼泪糊了满脸。
陈清是存在的，陈清是对我最好的人，她是存在的！
我脑子里很乱，我走向了班主任。
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等我意识到自己正在咬班主任的手时，我已经被冲进来的保安控制住了。
“送去医院。”
校长冷漠地看着我，下达命令。
我依旧愣怔地看着他们，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我被带去了医院，精神科。
我的高考泡了汤，连带着当医生的梦想，连带着和陈清的约定。
对了……陈清！
我从病床上爬起来，想往外跑。
“病人情绪失控，注射镇定剂！”
针尖刺入皮肤，我瞬间意识模糊。
11
我又做了7岁那年那个梦，这次，梦里的人变得清晰。
是陈清。
我哭着告诉她，我被送进了医院，不能去找她了。
“别找了，陈离。”
陈清淡淡地看着我。
她第一次对我这么冷漠，第一次叫我“陈离”。
我有些害怕，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要失去什么了。
陈清继续面无表情地说：
“你明明知道，我根本就不存在。”
我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脑子再次一片空白。
“是你自己想要那朵小红花，也是你亲手将写满知识点的纸条偷偷塞进那个同学的兜里，是你自己想当医生，又害怕被别人看不起。”
“也是你自己学累了想翻墙逃课，那只钢笔，是你从地上捡的，像当年捡起那朵小红花一样。”
“你把别人的提醒当做恶意，把自己困在只有你的世界里，固执地以为所有人都是恶魔。”
“你只爱自己，却坚定地认为没有人爱你是他们的错。”
陈清的声音慢慢变得空灵，我只觉得脑袋生疼。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我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错。
不是这样的，那些事……那些事……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我没有！是你！是你逼我的！”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是你说别人不要的就是我的！”
“是你说当医生就不会被人看不起了！”
“是你说只有拿了第一才能当医生！”
“都是你告诉我的！”
“你还说他们都是坏人，只有你才是真心对我的！这都是你说的！不是我！”
我声嘶力竭地对昔日的好友吼着，可陈清依旧只是悲哀又淡然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小丑。
“陈离，你还是不肯接受，我就是你吗？”
“没有陈清，陈清是你的幻想，你只是想找个人，承载自己的阴暗！”
“我没有！”
我大声反驳她，拼命摇头否认。
陈清走到我面前，怜悯地摸了摸我的头。
“阿离。”
她终于又这样叫我了，我猛地顿住，愣愣地看向她。
陈清换上了我熟悉的笑容，对我说：
“中考那年，你满学校找我，跟那个老师说，我叫陈清，清白的清，说我是大眼睛，扎着马尾，穿校服，头发很长。”
陈清的话勾起了我的回忆，可下一秒，她就吐出残忍的话语：
“可是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那个大眼睛，笑起来很好看，扎着马尾穿着校服，头发很长，希望自己清清白白的人。”
“分明就是你啊……”
我瞳孔剧烈颤动，死死地盯着面目变得冷漠的陈清，身体再次激烈地颤抖，眼泪像断了闸的洪水。
“你撒谎！你就是陈清！不……不是……你不是陈清！”
“这是梦……对……这都是梦！”
“我要醒过来……醒过来……”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