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响起他如天籁般的温和嗓音。
“僧众中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远在汉朝时期，皇帝派慈光大师和两个僧徒去西天取经，师徒三人历尽千辛万苦，在取经归途中，乘船渡海之时，突然风浪大作，一条恶鱼张着大口朝乘船扑了过来，船头上的经书被大鱼一口吞掉，两僧徒跃身入海与大鱼搏斗，了结了大鱼的性命，并将它拖上船头。刹时间，风平浪静，阳光灿烂，大鱼身躯化为污水流入大海，只剩下鱼头摆在船头上。
慈光师徒带着大鱼头返回佛寺，为了讨还经卷，每天敲打大鱼头口念“阿弥陀佛”日复一日，大鱼头被敲得粉碎，后来只好照着大鱼头的模样做了个木头的，天天敲打。就这样，敲木鱼诵经成了佛家的习惯。”
“啊，是这样啊。。。”我不高兴的垂下眼帘，为什么鱼儿的角色是作恶多端的形象？最起码我们人鱼就没有在海面上拦截过过往船只，吞吃经文啊！我偷眼瞥着那个可怜的木鱼，头顶突然一疼，嘶，我一咧嘴，怎么好像敲在了我的头上！
“不对吧，师傅，我也听说过一个关于木鱼的故事，里面可不像你所说。”我灵机一动，笑眯眯的看着他。
“哦？你也有故事，好吧，说来听听。”
“这个故事是这个样子滴。。。”我坐正身子，“请允许我以第一人称的口气来讲述。”
佛果目光如水，静静地看着我。
“曾经，我是佛前的一条鱼。沾染佛经，享尽人间香火，安静地游弋在放生池中。佛从来没有低头看过我。我只知道佛一直高高在上。他要普渡众生。他要倾听凡间种种。
我几次用敬仰的目光，抬头看着他。祈盼他为凡间忙碌的目光，可以在某个瞬间从我身边轻轻掠过。只要轻轻掠过，哪怕会生长出寂寞且纠缠的青藤。我也不会在意。
来烧香拜佛的人许多，信男善女，求风调雨顺，求五谷丰收，求榜上有名。更多的求姻缘。有时候听佛念叨：“千里姻缘一线牵。”似乎，这事应该月老去做。佛不过只是偶尔帮帮小忙。
于是，我开始有了自己的心事。
我不敢再以灼热的目光去敬仰我佛，也不再欢快游弋。我学会了庸人自扰，整日叹气。修行未满，我逃出了佛地，转身化作了一凡间女子。藕色心字罗衣两重，我决定去把凡间走一遭。
我的鱼尾化做双腿，学人走路。我的脚疼痛无比。一不小心，差点摔倒。
“姑娘，小心。”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我。还没看见他的模样，我已经为他的声音怦然一动。似佛诵经。我抬头，差点惊叫。难道是佛也化做了凡人？我的眼眶里堆满一种叫眼泪的东西。
见我楚楚可怜，孤身一人。他收留了我。他说，凡事皆有余。于是，给我取名：小余。我欣然答应。现在，他是我的主人。
主人家中就他一人。主人喜好不多。最爱的是诵读佛经。无意恍惚之间，我常会把他当作佛。但我知道他不是。
我在主人眼里读懂了怜惜。若是今生托付于他，应该也是一件美事吧。主人终是牵了我的手。说要前往感谢老天，感谢佛赐予良缘。我犹豫了许久。害怕在佛前，前尘往事一并回来。主人却以为，小余害羞了，如娇弱的小女子。
三月，正值春季。前往寺庙的人许多。我竟觉是在奈何桥上走了一遭，等了千年，忘了喝孟婆汤。我的手在主人的手里热汗一阵。主人与我齐向佛叩首，我却不敢抬头。心底一声轻叹：主人，能与你共结百年，是小余修来的福气。
“大胆妖孽，竟敢私自下凡迷惑众生！”一声怒喝，主人居然化做了佛。原来如此！
原来只是月老可怜我对佛的一片痴情；原来主人即是佛，佛即是主人；原来主人即是佛，早已知道我即是妖；原来如此。。。
两行泪下，我跪拜在佛前，低头不语。我不祈求佛会大发慈悲。此时，我终参透了主人说的，“凡事皆有余。”一切只怪我太过贪恋。
我仰头看着佛，藕色两重心字罗衣，湿了整个衣衫。
三月，江南的柳絮漫天飞舞。。。
我问，佛，若不是你也有意，月老会错成这段缘？
佛闭眼长叹一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妖终究是妖。
佛说：我佛慈悲，妖孽还有何话要说？
我冷笑：佛，你是我主人的时候，怜惜小余，体贴有加，也贪恋温柔缠绵。殊不知若不是月老牵线，我自是无从得知，我佛也有凡间男子一般的情愫。。。
佛一声怒喝：大胆妖孽，迷惑众生还敢强词夺理？永世不得超生！永世不得超生！！！”我笑：佛，是我错了吗？我喃喃自语：佛，可否念在旧日情分上，让小余自寻一良好归宿？
佛惊愕。。。
佛可忘记一切，小余不可以。佛可罚我永世不得超生，我只想求佛一次，让我做一只木鱼，可否？
我终于还是说了。我依然想陪在佛身边。即使做一只木鱼。即使终日遭受他人敲打的疼痛。。。
可知，疼痛即是记得。。。我不过，不想忘记。。。
佛转身，应允，不再看我。
于是，我成了一只木鱼，日日夜夜，疼痛。日日夜夜，记得。。。
不知何时，佛闭了眼睛，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
也许佛记得，也许佛忘记。。。
反正，佛不再睁眼看我。”
“我的故事讲完了！”我笑嘻嘻的看向佛果，颇为自己一时兴起编造的故事而得意。
“师傅我这个故事怎样？比你那个动听多了吧！”
佛果默不作声，一脸沉寂，碰触到我探寻的眼神，只一瞬，他却将眼神飘向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