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个妖精。”瘦高的身影俯下身子，一只手，轻轻摘去我脸上的面纱。朦胧中，我看见他嘴角微微的弧度。
“去，你才是妖精！”我醒过神来，从痴迷中回到眼前，一把打掉他近在脸庞的骨节细长的手，赌气的嚷嚷道。
“我不是妖精！我是盂莱国的娜塔公主！我是下凡的仙女！我是。。。。。。”我是什么？我张嘴结舌，目光陡然间凝聚在他的手腕间。乌黑的佛珠中间，一颗鲜红的珊瑚珠，刺的我心猛地一疼。
他一愣，也许是我的模样吓住了他，我看到他的手微微一颤。
“怎么样，失望了吧，我的模样可不如海十六漂亮！”他的犹豫伤到了我。我没好气的挑衅道。
“你。。。”他幽深的眼眸变得有点迷惑。“究竟是不是十六。。。不，你肯定是！”片刻的犹豫过后，他一脸笃定。
“回答我。”
“我告诉过你了，我是仙女，不是那个妖精！”我剜他一眼，目光驻留在脚下，再次狠狠踹了一脚已经变成一堆沙子的佛像。佛果的目光追随者我那不安分的脚，看了看，一丝玩味的笑意浮上嘴角。
“你是仙女？仙女长成你这副模样，也太对不起人了吧！”
“你。。。”我气噎，什么时候，那个温和内敛的佛果也会开这种玩笑了。哎，时隔五年，看来事情还是改变了一些。
“我在努力呢，我一直在努力，你都不知道，这副身子以前到底有多难看，多矮小，就现在这个模样，还是我费了好大的心血才变成的。不过，你看，我现在有腰，有个头，有屁股，还有胸。”我一边说，一边在他面前挨个展示着我近半年来的成果，当我指到丰满的胸部，并用力挺一挺时，佛果抿一抿嘴，微笑着将目光飘到一旁。
“哼，没良心，我被炸弹炸的支离破碎的，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你却来寒碜我！”我不满的瞪他一眼，顺势爬起身，拍掉一屁股的沙粒。
“呵呵，”佛果一声轻笑，“那么你承认自己是海十六了？”幽深的眼眸笑成眯成了一条隙缝。
“我。。。”我愕然，海十六呀海十六，你这个口无遮拦的臭毛病看来是改不了了。没等人家问，一股脑自己就又到了个干净。
“哎呀！算了，算了，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了，”我懊丧的撅起嘴，“既然你都看出了，我还能说什么！”
“再次看到你，真好。”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头顶，传来一声满足的叹息。
“什么再次看到我，你看我哪一点和从前一样了，真邪门，你是如何察觉到了！”我皱着眉，很无奈。这个佛果，究竟凭什么就断定我是海十六呢？
“你。。。模样虽然变了，可你的眼睛没变，你的声音没变，你的一举一动都还是原先的味道，而且，还和以前一样，坐不住。。。呵呵。。”身旁，再次传来他轻轻的笑声。
“啊，这么说，在圣殿内，你就发觉异样了！”我吐吐舌头，他的眼神果然能洞悉一切。
“当时，我发现了你的眼睛，心头一惊，而后又发现了你坐在那倒来倒去。心中又是一惊，然后，你大喊一声，说‘不好，我不想认他做义父。父王，还是不要说出这个不情之请了。”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有了六成的把握。再然后，你不见了，皇宫内的晚宴你也没有露面，我想，你一定是在躲避我。夜里，我睡不着，就沿着海岸徘徊，心里祈求佛祖，期望能在这里遇见你，果然，佛祖垂怜我，让我在这里遇见了你。再然后，我静静的站在你的身后，听你不停地骂我臭和尚，还看着你将我的塑像踢得七零八落。”
“什么，你在我身后站了一夜？”我愕然。自己还说没人陪，原来，佛果就在不远处默默地陪着我。他，却微微一笑。
“是不是感动的要哭？如果你现在想哭，我可以借给你一个肩膀。”
“啊？佛果法师，你不要吓我，那可是我心里的话，你怎么也听到了？”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一如从前。然后，我看到了他越来越深邃的眼眸，和眼眸里越积越多的水雾。。。
“真好，五年了，我在佛前日夜不停地求了五年，佛祖真的圆了我的夙愿。阿弥陀佛。。。”话语出口，我听到了他嗓音里的哽咽。
“你。。。”眼睛，再一次潮湿起来。我使劲抽了一下鼻子，强忍住内心的酸涩。
“哎，佛果，我可得事先和你说清楚。”我故意无视他的动情，硬起心肠。
“这次，虽然，如来佛祖又把我送到了你的身边，不过，这一次，我可不是他老人家派下来拯救你的，你最好也别再把我当成你的母亲，我就是个妖精，就是一个一心想着吸纳男人的阳气，一心想要成仙的妖精！我可不愿意被你约束来，约束去，稀里糊涂继续扮演你母亲的转世，也不愿意放着自己的修行正事不干，整天傻兮兮的跟在你的身后拯救苍生！害的我最后一个好好的肉身被炸的支离破碎！虽然你我重逢了，可我不会继续跟在你的身边的，你最好也不要再连累我，我要远远的离开你，你讲你的经，一心一意做你的和尚，我一心一意修行，做我的妖精。”我理直气壮地说出一连串。
“你真的想成仙吗？”佛果眼眸中掠过一丝黯淡，“如果。。。如果我愿意渡你，愿意用自己来偿还对你的亏欠，你。。。你还会离开吗？”我听得出，他的话语中透着试探和犹豫。
“别，千万别，”我果断的伸出手，在他面前摆了摆，“法师，您可是个和尚，不能近女色的，如若再让我跟在你的身边，我是真没有那个胆量。倘若咱俩继续搅在一起，如来佛祖不会怪罪你，却会把所有的惩罚降到我一个妖精的身上，您呀，清心寡欲做你的和尚，我呀，随心随意做我的妖精，从此，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两得自在！”
我知道，这一番话语有多伤人。这些话语像一只无形的手，将佛果硬生生推离到一旁，又像一块寒冰，冷气袭人。因为，我从佛果的眼睛里读出了落寞。没办法，我只能硬起心肠，我这副身子，不是完全属于我自己，她是海姥姥耗费好几年时间找来的，寄托着她无限的希望；是海芙姐姐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是盂莱国国王和王后的命根子。
倘若，佛果不是一个寺奴，只是一个普通的和尚，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媚惑他。可，他是佛果，既是一个万民敬仰的高僧，又是一个替母亲还债的寺奴，纵然自己内心疼的鲜血淋淋，纵然言不由衷，我也只能如此，硬起心肠！在他出现之前，我还一直在犹豫，可现在，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他，感受到他身上的温热，再一次沉醉在他淡淡的檀香味道中，我突然明白了，自己应该怎样。
为了他，我不能惹他！为了他，我只能选择远离！因为，我真真切切的看清了自己，依旧一发不可收拾的爱着他。。。
相思一别空如水，回首相看泪濛生。他，依旧是佛果，而我，却不再是佛萼。。。
悄悄地，天边露出绚丽的一抹，暗夜退却，清晨已经来临。
“你，果真是这样想的？”微薄的晨雾中，佛果神情落寞，瘦高的身形在宽大的僧袍下，显得一片萧索。
我转过头，将目光漠然地投向海面，忍住内心的酸涩，闭上眼睛。清晨的海风带着大海的腥咸，冷冷的打在我的身上。单薄的衣衫抵挡不住清晨的寒气，我的手脚已经冰凉，只是，这一次，我不会让他再次用手掌握住我的手。。。
“我知道，你是因为救我，才出了那样的意外。我。。。一直心怀歉疚。”心情一下低落下去，佛果的嗓音里透着些许的苍凉。我心中却是微微一酸，这个死心眼的傻和尚，果真信了我的话。
“我。。。欠你的太多了，可我。。却什么都不能给你。。。我本想渡你成人，却又一次伤害了你。。。”话至此，我听到身后的喘息变得粗重起来。
“十六，如果离开我，你会快乐，如果离开我，能够愿你自己的梦想，那你就依旧做你自己吧。从此，我每天都会在佛前祈求，祈求佛祖保佑你。”我的心猛地一沉，事情的结局，自己早就料到，可一旦成真，我还是会忍不住的难过。
身后，沉重的脚步踩在柔软的沙滩上，一步一步，渐渐离我远去。我的心也一寸一寸，跌倒了谷底。
强忍着满心的落寞，我倔强的挺直了后背，勒令自己不去回头。晨曦的红晕妖娆妩媚，却遮盖不住我两颊的苍白。耳畔，除了海鸥的悲鸣呜咽，再无任何声息，我知道，他走远了，从此，他，走出了我的希冀。
身体，再也承载不住似巨浪般涌来的悲伤，双腿一软，我再一次瘫坐在沙滩上，身旁，是那一堆已经涣散成沙粒的佛像。。。
佛果，对不起，一定要你走，是因为，你是佛教的领袖，是苦难中，苍生的神明，而我，却只是一个靠媚惑男人才能活下去的妖精；佛果，对不起，一定要你走，是因为，你虽是佛，却仍有心，既然有心，便绝不可能不为我所动，即便，我是一只佛的妖精。但你又可曾知道，佛的身边，绝不可以有妖。我，配不上你，更不敢亵渎你。因为有爱，我害怕看到你遭到民众的唾弃，因为有爱，我不愿你的灵魂遭受大泣哭地域的折磨，因为有爱，所以假装不爱。。。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照旧疯跑，照旧嘻嘻哈哈，照旧在海水里酣畅淋漓的游泳。我强迫自己不去想他，虽然明明知道，他就在离我不远的寺院内。只是，日暮时分，将疲惫至极的自己扔在床上，却总会涌出一股淡淡的忧伤，萦绕在心头，任凭如何努力，却也挥之不去。
见他，备受煎熬，不见，亦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