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错觉吗?目光交错间,我恍惚在他幽深的眼眸里发现了一丝愕然。只一瞬,便归于风轻云淡。他继续用他如笙般温润的嗓音讲他的经,留下我傻愣愣的咧着嘴。还好,有面纱遮掩,否则,尴尬的模样,会被他看个满眼。
“国王陛下,今天就讲到这里吧!”佛果微笑着向我的父王颔首。
什么,我没听错吧!佛果再向我的父王宣布今天讲经结束了!难道他是因为我吗?
“啊?好。。。好吧。今天就到这里吧,瞧我,一心听经,竟忘了法师该歇息了。”我的父王愣愣神,从神色专注中醒过味来,尴尬的带头站起身,满怀歉意。身后的一大群众人也相继恋恋不舍的站起身,口中啧啧叹息着,退了出去。转眼间,诺大的圣殿内,只剩下了佛果和我们三人。我不由得一阵慌乱,是马上离开,依旧刻意地远离他,还是听凭老天的安排,或者说听从父王的安排,接下来上演一场啼笑皆非。
“佛果法师,连日来舟车劳顿,请法师稍事休息,随后本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的父王谦恭的弯腰,母后则是一脸按捺不住的激动。
“不好,我不想认他做义父。父王,还是不要说出这个不情之请了。”心里一慌,我竟然口不择言。话一出口,我被自己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该死!我暗地里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海十六呀海十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欠抽!与此同时,我看到父王、母后和佛果的脸上不约而同露出的那一份惊讶与愕然,当然,我的母后还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与此同时,我敏锐的感觉到了,佛果的眼中一闪而过的亮光。
“呃。。。”我慌张的一捂嘴,我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声音可又恢复到了从前!尴尬与羞涩一起涌上心头,怎么办,没准父王说的还不是这个意思呢,没准又是我的自作多情呢!没准我这一张嘴,佛果就会察觉到我是谁!嗨!一股热血直冲面颊,两腮火烧火燎。一扭身,我慌不择路的向大门跑去。急速的奔跑下,安静的圣殿内,除了父母不好意思的道歉声,便只剩下我脚下发出的那一串清脆的“叮铛,叮铛”声。
我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刚才冒出这么一句,我真的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海十六,你不想认他做义父,究竟是想不愿意和他产生任何的瓜葛,还是内心深处仍存幻想?冷静,冷静,海十六,你千万要冷静。“宁搅千江水,莫动道人心!”海姥姥的警告,你难道又忘了吗?
一口气奔跑到海边,我心神俱疲的瘫坐在沙滩上。思绪乱成了一团。我该怎么办?在他面前袒露自己的真实一切,还是继续隐藏下去,假装并不认识他?思来想去,哪一种选择都让我肝肠寸断。
面对着夜色中幽深黑暗的海面,许久,我毫无意识的抓起一把细沙,目光呆滞的看着细小的沙粒从指间簌簌泻落,抓起,泻落,再抓起,再次泻落。。。重复了多少次,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月亮从西边转到了东边,我的脑海中仍旧是一片迷茫。
黎明的海风变得沁凉彻骨。我失神的凝视着身边的沙塑,万般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内心的这份惆怅与犹豫,诉向谁说?黑沉沉的天边,隐隐露出了一丝鱼肚白。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独自在海边茫然坐了一夜。记忆中,这是我清醒的在室外度过的第二个长夜,第一次,是和佛果一起,怀中的他哭泣的像个孩子。此刻,形只影单,孤独彷徨的我也想找个肩膀靠一靠,可这个肩膀,谁又能借给我用一下呢?
“该死的佛果,你哭的时候,有我陪你,可我现在也想哭,你能陪着我一起哭吗?”我郁闷的嘟囔着,“恐怕,又是,‘不可’,切,不用问,肯定是这两个字。”我瞥一眼佛果的沙塑,恼恨的撇一撇嘴。沙塑能听懂什么?我这里愁苦的要发疯了,它还是一如既往,一脸平和,微笑着凝视着大海。
“臭和尚,我不想再看到你,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内心一团烦躁,我赌气的踢向脚边的沙子堆砌的佛像。顷刻间,佛果的沙塑被我踢得少了一条胳膊。似乎在和自己堵着气,我继续气哼哼的破口大骂。
“臭和尚,我跑这么远,就是为了躲开你,你怎么阴魂不散呐,跑到盂莱国讲什么经文,这山高路远的,你怎么不被山贼捉走,这一路妖魔众多,你怎么不被妖精捉去做上门女婿呢!哼,你若不来,怎会害的我在这里愁肠百结!来了又怎样,你依然是个和尚,我又不能继续吸纳你的阳气!就是不理你,就是不理你!”我赌气的站起身,再次狠狠地碾踏着他的塑像。顷刻间,沙塑变得七零八落。
“为什么呢?”身后,寂静的夜色中,传来一声饱含笑意的轻问。
“谁?”我大吃一惊,惊悚的回头,脚下却被裙裾绊倒,身子猛然晃动,一屁股极其不雅地跌坐在沙滩上。
“啊?”天哪!阴魂不散的臭和尚,竟然就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
“十六,真的是你?”黯淡的晨光中,温润的嗓音有着强自按捺的惊喜。
“老天爷呀,你老人家这一觉要睡多久?”我浑身无力,瘫软在沙滩上。此刻,责备苍天不睁眼,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十六,果真是你!”青色的身影骤然靠近,海风裹挟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气瞬间将我围拢。檀香味道,许久没有闻到的檀香味道,依旧是轻轻渺渺,好闻至极。熟悉的味道和记忆中回忆了千百次的味道衔接成一股,像一把无形的钥匙,哗啦一下打开了我封存已久的记忆。五年的光阴似乎只是一瞬,记忆似乎从没断档,一切,不过是昨天夜里的一切。
眼睛渐渐模糊,喉头哽咽的难受,我紧咬嘴唇,仰起头,泪眼朦胧中,依旧是瘦高的身形,猎猎的僧衣,风轻云淡。
(ps:我查阅了很多书籍,晚唐至宋敦煌听许允许僧人娶妻生子,原因,是连年战乱,百姓民不聊生,而寺院和尚由朝廷供给,衣食无忧,顾百姓之子多剃度为僧,女儿出家为尼,产生了不良的社会影响。制约了人口发展,导致朝廷无法征兵。顾当地政府立法允许和尚娶妻,传子嗣。所以,后面的内容涉及到僧人收义女义子的行为并非天水凭空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