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士,你……身体还很虚弱,我看你还是回屋休息吧,这里阴暗潮湿,对你的身体很不利呀!”孙郎中小心翼翼的观察者佛果的脸色。这个人,太奇怪了,对这一头牛,竟然说是他的妻子!
“老人家,麻烦你把我的被褥搬到这里来,我要陪着她,直到养好身体,直到我有力气亲自将她埋葬……我答应过她的,我要一直抱着她,给她讲天堂和地狱……她说过,我不弃,她不离,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深邃的眼窝中,泪水已经干涸,可孙郎中很清楚的看到,另一种撕裂心肺的痛楚被这个男人生生压在了心底,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男人对至爱之人的含血的爱恋。
可这也不对呀!如果躺在地上的是一个女人,那倒也无可厚非,可躺在地上的分明是一头牛,那这些话在听上去可就味道不一样了。
莫非,这个男人的神智确实出了毛病?孙郎中疑惑的再次望望佛果,心中大感不解,不像啊!他看上去举止得体,温文尔雅,虽然言语荒唐,可除了这些,其余的都很正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劝?够呛!还是就依着他的意思,让他们主仆两个静静地呆在一处吧!想到这里,孙郎中悄悄退出门外,叹息着摇摇头,眼下自己还是尽量按照这个男子的要求,把他们安顿好吧。
夜色凄凄,低矮阴冷的柴房内,飘出如泣如诉的低语。
“在那个细雨的春日,江面氤氲妖娆。傻丫头,你知道吗?我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吗?就在那一刻,我自己都未曾觉察,风,乱了船桨。你,乱了我心。如今,我也会说爱了,我终于明白,爱是与生俱来的,是任何一种修行也磨灭不了的本性。
你我相隔着一个世界,应该永不相逢,却在无数的无意与偶然间,纠缠住了彼此。你是我的应劫,而我在劫难逃。
你问我,‘我媚到你了吗’,我总是摇头,‘你媚不到我’,其实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你,一颗彷徨的心始终没有停止过彻骨的思念。每一次,你依然可以清寂的回去从新开始你的新生,做你的妖精,而我,却从此摄于你无意间的那一瞥,无法自拔。
十六,我要告诉你,你媚到我了,媚到了我的眼,我的身,我的心。可为什么,媚到我,你却总是如此狠心的离我而去……佛曰,万物皆空,于是,痛则不痛。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未来佛,我想我终究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因为,我的心,很痛……再不想听空渡的讲经说法,佛在我心里变得十分脆弱,此刻,我只想在海边觅一处小小的院落,竹质的的篱笆,篱笆上开满了你喜欢的小花,我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男人,做好晚饭,在落日的余晖中,面对大海微笑着,等着自己的女人,疯够了,玩累了,然后飞奔着投入我的怀抱……”佛果轻轻地低喃着,只觉心口一阵灼热,他闭上眼极力想压制住翻涌而上的那股腥咸,试了几次,一张嘴,一股灼热的鲜血噗的一下喷涌而出。鲜红的血,尽数喷散在了老牛的身上。
佛果漠然的看了看眼前的一片猩红,轻轻擦去嘴角的血渍。嘴角浮出一丝苦笑。
心,疼到极致,原来真的会流血。
一个气泡,顶动腥红的鲜血,慢慢从老牛心脏部位的伤口处,一点一点逐渐变大。
“十六,佛果终究是欠你的,欠你一头乌黑的发丝,欠你一场正式的婚礼,欠你一份再平常不过的俗世男女的普通日子。倘若苍天有知,怜悯你我的悲情,再一次安排你我第三次重逢,那我一定会牵着你的手,再随意不过地走在阳光下,你不离,我不弃。从此,白首一生。”
又一个气泡从伤口处涌动出来。
“如果你愿意,那我们就再养几个孩子,最好都是女孩,个个都像你,有一双清澈的眼睛,调皮的性情,时不时来个恶作剧,搞得我们手忙脚乱,你说好不好……”
黯淡干涸的眼睛,在半睁的眼皮下,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佛果一愣,心突突的猛跳起来。自己眼花了吧?
“十六,你说过,如果你死了,就把你埋在大海边,在一个微雨的清晨,我手捧一束勿忘我去看你……”佛果嗓音发紧,死死地盯着老牛,不敢错动眼珠。
老牛的嘴巴很缓慢但很清楚的张了一下,前蹄轻轻颤动起来。
“十六,你说过,假如你不在了,你让我就去大海边,等着邂逅另外一个妖精,我现在是去还是不去?”佛果紧张的嗓音陡变,语音急促,他能听到自己的一颗心陡然间急促起来的怦怦声。
“你敢……”老牛气息微弱,但很清晰的发出一个声音。这个声音犹如天籁,在一颗心已经提到嗓子眼的佛果听来,胜过如来佛祖的梵音!
“十六!是你吗?是你吗?你还活着,对不对,对不对!”两道惊喜的光芒倏忽间在幽深的蓝眸间点燃。
“和尚……今天……你……洗……澡……了吗,我……想吃你……”老牛身体虽然还不能大动,可眼眸中已经有了神采。
“哈哈,哈哈,十六,感谢佛祖,感谢苍天,感谢阿弥托福……”佛果由悲变喜,巨大的惊喜下,他简直不知道是用哭还是用笑,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他大睁着嘴巴,两行热泪汹涌而出。
“别谢他们……谢你自己……是你的血,破了黑沙的咒语……”毕竟刚刚从死神门口转回身,海十六说出话来有气无力。
“血咒?”佛果皱眉,心头突然亮起一道闪电:“我明白了!我知道应该怎么救你了!”再无多余言语,佛果飞快的挽起衣袖,看了看胳膊上的伤口,看准了最深最大的一道伤口,猛地低头咬去。
一股新鲜的血液,顺着他的胳膊像一条汩汩流淌不断的小溪,流进了老牛的嘴里。这一次,老牛没有拒绝,它顺从的张开嘴巴,腥咸的鲜血带着佛果灼热的体温,像一股甘露,流进了即将干涸的生命。
两行热泪顺着老牛温顺的大眼,岑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