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月目光悠远。
“你家爷出身不明，潜伏在大齐多年，又是细作头子，干得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也掌握着见不得光的线索，得罪的人可多了去了。那些屁股不干净的，哪一个对你家爷不是又恨又怕？”
偏偏，屁股越是不干净占据的位置越靠上……
从这一点上看，确是她萧家辜负了百姓和天下。
居然让那些蛀虫和硕鼠攀上了国之柱石，长久盘踞，直到蚀空为止。
“皇上也不管管吗？他老人家是真不知道外头这些事？”荣吉继续愤恨。
萧明月冷笑一声。
高玉当然不是不知道，是故意放纵群臣和百姓对韩群的攻讦。
甚至，还会暗中推波助澜。
除了树靶子之外，高玉显然也非常喜欢韩群。可毕竟韩群一直身在都城，孤悬于他的势力之外，所以也不能完全信任。
高玉这样做，就是让韩群只做他的孤臣，只有他的皇权可依赖，那才是最让他放心的办法，也会更放心去用。
才上位呢，这帝王心术已经玩转得杠杠的。
“我猜，此事十之八九是皇上那位义子搞得鬼。”她心思转了转，最后还是直接说出自己的判断。
荣吉闻言，用最大的幅度转过身，瞪着萧明月，询问的意思明显。
“皇上的登基大典，定在下个月初一是么？”萧明月忽然转了话题。
荣吉茫然点头。
这不是秘密，朝堂上紧锣密鼓的筹备，连百姓也知情。
“所以正式的大朝会还没有开始，但已经有人开始上朝表忠心，并且分担公务了是不是？”萧明月又问。
荣吉又点头。
不由得又看了一眼这位前公主的脸色，本以为她会愤慨无比，毕竟那些都是前朝的人，食君之䘵，不忠君之事就够无耻的，这还没多久呢就……
却见萧明月神情十分平静，甚至是认真的，显然是就事论事，情绪稳定。
“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家爷也没告诉过你的。”萧明月忽然偏过头，笑了下。
那样子有些调皮，荣吉看得心尖都跳了下。
这位前朝公主生得自然是美的，却还不至于到了倾国倾城的地步。
可她就是不能笑，笑起来的时候，天上的阳光仿佛都笼罩在她脸上。
他一个太监都心惊肉跳的，也不怪他家爷总有点把持不住的样子……
“我可是我家爷的一等心腹。”荣吉不禁傲了下，意思是，不可能有他不知道的。
但，随即萧明月下面说出的话，还真的惊到他。
“皇上的义子，名叫高慎的，其实真名为纪克慎。”萧明月缓缓道出真相。
因为活过一世，才能得知的真相。
“他亲爹，是户部侍郎纪杰。户部因为尚书空缺，纪杰是实际上的户部主事人。此人惯会见风使舵，早早就儿子放到皇上身边培养，为的就是今天。哈，结果还真让他赌着了。”
荣吉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半天合不上，活像咬钩的鱼。
这个这个……
他确实不知道，好大的瓜就这么直接砸脑袋上，他懵了。
“纪杰此人没什么才能，但党同伐异那套运用熟练，还很会些阴私手段，所以户部必是纪家的势力范围。若我没猜错的话，他也是第一个入皇宫表示要效忠新皇的。不过么……”
萧明月坐累了，曲起双腿，把下巴放在膝盖上。
“纪克慎有从龙之功，看皇上的意思，也会让他认祖归宗，将来一个兵部主事大佬的位置是跑不了的。但父子同朝为官的有，同时执掌六部却绝无可能。父子实力对比，必定是纪杰退下来给儿子让道。”
“可是这和我家爷有什么关系？”荣吉看萧大小姐分析起局势来，不禁焦虑。
“不要急，很多事看似无关，暗中么，实则千丝万缕。”萧明月腾出一只手来，拍拍荣吉的肩膀。
“纪杰既然铁定要退下来，就会早早找到继续者。不然，难道要户部的势力旁落吗？”萧明月继续说，“就是说，现在户部郎中蒋言之是纪克慎的人。”
荣吉茫然点头，还是想不出这有什么关系。
“你想想，你家爷给皇上搂银子这件事，是谁从旁协助？”
“户部？蒋言……之？”荣吉脑海中灵光一闪，难以置信。
他可是皇宫出来的，也是皇宫里那条细作线的首领，怎么可能是个傻子?
最近有点犯傻，是因为往后都能跟着他家爷了。
爷会护着他，他也不用再提防这个提防那个，整个人就放松下来。
就打算做个乐呵呵、狗仗人势的大管家。
若非必要且正当的银钱，一个子儿也别想从他手指缝中流出去。他就帮爷守着腰包，守着后宅。
可没想到，争斗根本就没有停止过，近期内只怕很难安全。
“高慎，不不，纪克慎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家爷招他了？而且纪家，以及纪家护着的人，我们爷都没却动！”荣吉义愤填膺。
萧明月目光一闪，得到了一个信息：高玉不许韩群碰纪家。
为什么？
仅仅因为纪家投诚，还有纪克慎的从龙之功么？
还是韩群的身世与纪家有关？亦或者是仇恨？
高玉知道内情，所以提前预防和阻拦，免得他身边两大近臣发生龃龉，甚至演化成不可调和的矛盾？
之前她有所猜测，此时似乎有了点点佐证……
荣吉没有意识到，他的一句无心之言，竟让萧明月仿佛看到了暗线源头的影子似的，只继续气愤愤。
“那些犯官、贪官本就无一丝后悔和醒悟，只因对我家爷的畏惧才认了命而已。结果呢，再让那些接触得到他们、也就是户部的官员用些手段挑唆，就又把失了财的不甘，失了命的痛恨加上我家爷头上了！”他看明白了！
好一个借刀杀人啊。
“所以啊，你家大人身边群狼环伺，又有万鼠暗中蛰伏于脚下，看似风光无限，可若有一点错处被揪住，即便有皇上的恩宠也保不了他。”萧明月有点微微心疼那个男人的处境了。
荣吉目瞪口呆。
是他浮浅了！
原来前公主之前那番什么“没有好下场”的话不是基于仇恨，而是基于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