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梦蝶。
不知道是人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人。
此时的萧明月就是这样,恍然之间,她竟然分辨不出这里是前世,还是重生的新世界。
在这里,常无敌没有去长公主府,而是自卖入韩府做马夫,近距离保护她。
可没过多久,韩群寻了个错处,直接把常无敌打发到西南军中去做最底层的大头兵。
萧明月好恨,恨韩群心思阴毒,要害她身边之人。
谁不知道,西南多有未开化的边民蛮夷,山多且多毒物瘴气。北地之人若贸然前往,很容易水土不服而生病。
何况他贬去的人,那些想借机巴结他的,必要故意针对甚至凌虐。若再赶上喜欢折磨新兵的上司,常无敌要面临的就是九死一生之局。
可她没想到的是,常无敌因为勇武过人和一身养马的本事,很快在西南军中站稳脚跟。更因数次救了西南军首领的命,迅速晋升至中层将领,还与当地边民的几大族长拜了把子,混得风声水起。
她在都城困居三年,通过李善,暗中找到自己在都城布下的暗线人手,联络到了辽东刘家军。不过,在抓到机会逃走之时,韩群追踪她的人手步步紧逼,迫得她不得不反复改变路线,转而向南,再由南走水路去北地。
历经数月东躲西藏的苦行,才成功到了辽东。
却也在南行迷惑追兵的时候,在钱塘遇到了年轻道士,她后来的军师刘清风。
是刘清风运筹帷幄,以天下为棋局,一路助她夺下江山。
后来,又差点成为她的皇夫。
人生本就有顺境、逆境,可这也太顺了吧。
哪怕在意识不清之时,萧明月脑海里都清晰且突兀的冒出这个想法。
也许清风说得对:暗中必有看不见的手,在这天下之局中起手、布局,似不经意拔动棋子,却引导大局,并保护着她这颗本被困死的小棋。
谁呢?谁呢?
一时疑惑之中,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一处深坑之中,仿佛即将要被埋葬。
掌心里有些微的刺痛,低头看,居然握着一枚小小的明月珠钗。
抬头,大雪纷飞。
还有个男人站在坑顶,逆着雪,望向她。
他身姿清隽,谪仙之态,年轻的脸,却须发皆白。
“清风,你怎么这个样子?!”萧明月惊讶非常。
同时,脑海中却似闪过一幅画面:她走后,清风一夜白头,却也彻悟。
可是……
走?她走?她走去了哪里?
一时疑惑加深,却见刘清风却面露微笑,如清风明月夜。
那样亲切,像他们多年来并肩作战,亦师亦友那般。
又那样疏远,隔着千山万水和红尘通透。
萧明月连忙上前,趴到深坑的边缘,奋力向上伸出手,“清风,拉我一把!”
“明月,你还没明白吗?你回去一趟,找的不是我。要拉你上来的,也不是我。”刘清风浅笑,转身而去。
背影潇洒,大袖飘飘。
“清风,你去哪里?”萧明月连忙大叫。
却只得一句回话,“红尘情断,寻吾大道!”
萧明月急了,奋力向深坑之上攀爬。
眼见就要到地面上了,却没提防手中吃痛,重重又跌了下来。
啊的一声,萧明月猛然睁开眼睛。
大口喘着粗气,又愣怔了片刻,才发现自己是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房间中,黑暗一片,唯有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照亮了一小方朦胧。
萧明月躺在床上不动,抬手看了看。
虽看不真切,却也知并没有握着什么明月珠钗。只记得那根钗子的式样好熟悉,却一时想不起从哪里见过。
不,在前世她挖开韩群的坟墓时,他栩栩如生的肉身,手中正是握紧了这根钗子。
这一定对韩群很重要,但是她在更早之前见到过吗?又代表了什么意义?
萧明月转了个身,让那点子月光蒙在自己的脸上。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是她想起了前世的事,这才有了这怪梦。
可她也知道梦境虽是心头想,但在清醒时想不明白的,梦里反而会得到答案。
若说之前有八九成猜测,现在她可以确定:前世,韩群一定是暗中帮她的人!
不然,前世她没有为自己争取过,又如何能在都城三年,全须全尾?
不然,以韩群之能,她在他眼皮子底下作怪,找到自己未散的暗线,联络到辽东刘家军,西北董家军,他如何能全然没有发现?
不然,在朝廷的严防死守之下,她怎么找得到机会逃出去?以韩群主持的追杀,怎么如今看来好像是逼她走一条其实最安全的路线?否则,沿途得有多少大周各地衙门阻拦?有一超过一百种让她当场被斩杀的方法。
不然,以前世韩群之滔天权势,又如何能让徐英也安然潜伏于军中,与常无敌遥相呼应。等她义旗一举,即成大势。
就连在钱塘遇到清风,难道真的是偶然,是命运吗?
只是韩群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护她,助她?
她不记得,他们在相遇之前有过任何瓜葛和恩怨呀。
清风说,她回来不是为了找他。
现在她明白了,她要找的,是答案。
无论佛道,都讲因果。
前世他护她、助她,重活一世,就让她来护他、助他吧。
总归因为她的回归,一切都不一样了,都是新的开始。
于黑暗和月影的光明交织之处,萧明月深吸了几口气,忽然之间就斗志满满。
既然她能保住桢哥儿和金宝的小命,令荣吉和李公公没有受重伤,这就能说明,很多事是可以改变的,就看她怎么掀起这都城的风雨了。
……
第二天一早,萧明月就是顶着一对因严重睡眠不足产生的黑眼圈,以及身上极佳的精神状态,来到书房做勤奋的小丫鬟。
虽然又打翻了东西,端洗脸水的时候,还把水洒在了韩群的脚上,得到荣吉的无数大白眼,却还是笑眯眯的。
“你很高兴?”荣吉忍不住低声问。
可声音压得再低,以韩群这种习武高手的耳力来说,也是听得清楚明白。
“没有很高兴呀。”萧明月努力板起脸,“就是想……既然活着,就好好活呗。”
“又丑又笨,下去!”韩群被那笑容晃了眼,不禁皱眉斥道,却没有抬头。
萧明月也不恼,只对荣吉说,“放着,等我一会儿来收拾。”也就下去了。
荣吉瞄了一眼自家爷,心想:爷是让你去补眠呢,收拾什么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