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碟已碎，时值黄昏，纪云也不好因为一个碗碟去叨扰救命恩人，拾起了地上的粥碗碎片，纪云又沿着原路回了自己的禅房。
至屋中时，天色又黑了一丝，躺在床上的纪云来回翻了几次身依然无法入睡，便盼着天明再见那少年僧人时定要问个明白。
当然，若是能再见那枯瘦僧人也好。
夜渐渐深了，胡思乱想的纪云呼吸渐渐平稳，脑海中形形色色的人物慢慢变淡，伸手挠了挠鼻子，纪云陷入了梦香。
也就在纪云睡熟不久，空明寺中响起了几声嗡鸣，好似白天纪云听到的钟声。
嗡嗡嗡……
三声之后，嗡鸣归于沉寂。但就是这阵嗡鸣，让纪云醒了过来。
纪云在荒镇里面住了一年，以至于他听到什么都会下意识的醒来，譬如山匪的马蹄，又譬如此时的嗡鸣。
“为什么这嗡鸣只有三声？”纪云挠了挠头上乱发，尽量把他们顺着一个方向打理。活动了一下胳膊，侧耳仔细听着。
“恩，想起来了。以前镇子里热闹的时候，夜里就常有更鼓之声，至此时也是三声，只不过这是嗡鸣罢了。”
纪云开始了自言自语，确认了嗡鸣声的意义便松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纳衣，顺势把理顺的乱发搭在脑后。手伸至脑后的时候，纪云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枯瘦僧人在他行礼时曾在他脑后拍了三下。
“更鼓是三声，恩人拍我三下。莫非这其中有什么联系不成？”
纪云眼睛转了转，借着屋外的星辉下了床。辨认了一下方向，慢慢的推开了房门，向着恩人白天所去的方向走去。直绕了许多禅房，方见一小屋中灯影摇曳，映出了窗纸上的人影，正是那个救了他的枯瘦僧人。
“恩人为何此时还没休息，莫非是在等我？”
心思活络的纪云当即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左右看了看，迈步朝门口走去，至门前立定，抬手轻轻叩了两下房门。
“倒还有些慧根，进来吧。”
窗纸上的人影微微动了动，屋中传来了枯瘦僧人的声音。
“恩人在上，小子有礼了。”
纪云低着头进了禅房，正见枯瘦僧人盘膝而坐，木桌上放着一盏油灯，随着纪云进了屋中，火苗晃动了几下。
“莫要多礼，随意坐吧。”枯瘦僧人抬起了头，指了指地上的一个蒲团。纪云嗯了一声，学着僧人的样子盘膝坐了下来，许是纪云对这种坐姿有些不熟，坐定之后看上去总是有些别扭。
“恩人，我把吃饭的碗打碎了。”
纪云瞥了一眼僧人身旁的大青葫芦，清了清嗓子说起了碗碟的事情。
“碗碟之物，一生便是如此。你又何必因此自责，碎了便是碎了，或许它本意便是要碎的。”枯瘦僧人慢慢的说着，颇有一番道法自然之意。
“碗碟也有意识？”纪云抬起头，不是很明白僧人所说的话。
“当然有，世间万物一草一木，皆有其存在的道理，如你面前之烛火，自它燃起那一刹，它便是它。又如我这葫芦，若它无灵识，缘何数年依旧常青，众生如此，万物亦是如此。”
枯瘦僧人一语说完，托起了大青葫芦，随着枯瘦僧人的动作，大青葫芦竟是从僧人手中飘了起来，一层微光笼在上面，好似一件宝物。
“这……这是仙术？”纪云有些吃惊的盯着面前飘飞的葫芦，想到了镇子里老人谈过的仙术。
枯瘦僧人微微摇了摇头，伸手接住了空中的葫芦。
“碗碟之物，灵识微弱，而我这葫芦每日闻经听佛，灵识自然提升了许多，灌之以水，以意融之，此谓众生之道。”
“众生之道。”纪云重复念了一遍，却还是没有明白其中的含义。
似看出了纪云的神情，枯瘦僧人放下了葫芦，询问起了纪云为何会出现在大漠之中。纪云便把镇中事情说了出来，至说到恶人张的时候，不自禁的赚了赚拳头。
“又是一个恶人啊。”枯瘦僧人轻轻叹了口气。
“恩人。”纪云挪了挪身子，换了一个姿势。
“直言便可。”
“我想跟您学习仙术。”纪云正了正身子，便要行拜礼，可当纪云身子前倾一点时，却感到一阵巨力托住了自己的身子，慢慢将自己推回了蒲团之上。
“杀心太重，不收。”
枯瘦僧人再次摇头，直言拒绝了少年。纪云伸手挥了挥，不知巨力从何而来，听得恩人不愿教授自己，抿了抿嘴，再次正身欲行跪拜之礼。然而身子刚倾斜了一点，那股巨力再次传来，力道竟是比上一次大了一点，直推得纪云到了禅房门口，禅房的门也跟着关上了。
“去吧，明日送你下山。”禅房中传来了枯瘦僧人的声音，同时屋中的油灯也跟着熄灭了，剩下了纪云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黑暗之中。
“恩人第一次没有给我下逐客令，想来是在考验我。爷爷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今日我若走了，就没有一点拜师的可能了。”
纪云站在禅房门口思索良久，拿定了主意。伸手拉了拉身上的纳衣，在枯瘦僧人门前等了起来，这一站便是一夜。
当黎明的光亮从禅房阁楼的缝隙照进空明寺时，站了一夜的纪云活动了一下身子，尽可能不做太大的动作，生怕惊醒了禅房中的恩人。
可纪云哪里知道，他在门外的一举一动完全都在枯瘦僧人的眼中。纪云站了一夜，枯瘦僧人也打坐了一夜。
天渐渐亮了，纪云直了直身子。六识集于双耳，只等着恩人从禅房中走出。然而纪云直等了一上午，也没有听到禅房中有动静传出。凑着脑袋挨着禅房门听了一会，亦是静默无声。
“施主，你在做什么？”
正当纪云贴在门上听着里面动静的时候，少年僧人悟明出现在了纪云身后。枯瘦僧人罚他面壁一日，此时刚好出来回禀师父，静静的看了纪云许久，才低声问道。却不想吓到了专注倾听的纪云，一个重心未稳，身体直直的朝房门摔去，房门大开，纪云的脸和地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