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进发南溟岛
诗酒趁年华z2025-07-28 17:505,266

  天还未亮透,苍梧山的晨雾像被顽童揉碎的棉絮,在西麓码头的上空肆意弥漫。那雾浓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吸入肺腑时带着刺骨的潮湿凉意,沾在睫毛上便凝成细小的水珠,眨眼的瞬间,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尖儿上悬停片刻,最终滴落在靛蓝色的短褂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码头的木桩在雾中只露出半截,如同插在乳白色牛奶里的乌木筷子,桩身上爬满的青藤被露水浸透,绿得发亮,仿佛一掐就能滴出翠色的汁液,藤尖的卷须微微颤动,像是在探寻着即将启航的船只的踪迹。​

  木板铺就的码头地面泛着浓重的潮气,踩上去能清晰地感觉到木头的纹路硌着鞋底,缝隙里积着的淤泥散发出淡淡的腥气,那是河水与腐烂水草混合的独特味道,还夹杂着远处山林飘来的草木清香。

  几只早起的水鸟栖息在木桩顶端,被脚步声惊扰,扑棱着翅膀穿过雾层,翅膀带起的气流搅动了雾气,留下转瞬即逝的涟漪,清脆的啼鸣在雾中打着旋儿,传出去很远很远。​

  顾千忆已经站在猎船的甲板上,她身着的靛蓝色短褂领口别着枚银质的船锚扣,那船锚的纹路雕刻得极为精细,锚爪的尖端锋利如刀,是临行前乌兰族长亲手为她别上的,老人家说这东西能保航行平安。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扣面的纹路,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让混沌的思绪愈发清晰。镇岳玺被三层鹿皮小心翼翼地包裹着,最里层是去年猎到的白狐皮,柔软得像天上的云朵,中间是坚韧的狼皮,防水耐磨,最外层则用鞣制过的鱼皮包裹,鱼皮上还保留着细密的鳞片纹路,整个包裹被一根红绳系成平安结,紧贴着她的腰腹,玺身的温度透过层层皮子渗出来,像揣着个小巧的暖炉,驱散了晨雾带来的丝丝寒气。​

  她低头看向船舷边的海水,雾气让水面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灰蓝色,如同蒙上了一层磨砂玻璃,只有船桨划过的地方才泛起细碎的银波,波痕很快又被雾气抚平,仿佛从未存在过。

  甲板上的桐油味与雾气中的草木清香缠绕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气息,那气息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祖母讲述的航海故事——那些关于滔天风浪与璀璨星辰的传说,此刻正随着船身轻微的颤动,在心底渐渐苏醒,像沉睡的种子破土而出。​

  巴木正指挥着三个年轻族人搬最后一批物资,他赤裸的胳膊上暴起条条青筋,古铜色的皮肤在雾中泛着油光,那是常年在阳光下劳作晒出的健康色泽。

  “小心那筐青稞饼!”他冲着差点被缆绳绊倒的少年喊道,声音在雾里打了个折,显得有些沉闷,“那是阿娘连夜烤的,用的是今年新收的青稞,上面撒的芝麻是去年收成最好的一批,颗颗饱满,掉地上可就糟蹋了!”​

  被呵斥的少年连忙稳住竹篮,竹篮是用细竹篾编织而成的,篮沿的油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露出里面金黄的饼边,芝麻的香气顺着风飘过来,混着海水的咸味,在晨雾中弥漫开来,格外诱人。另一个族人正费力地搬运着一捆干柴,柴捆用麻绳捆得结实,柴枝的断口处还能看到清晰的年轮,那是巴木特意挑选的耐烧的松木,据说能烧出带着松脂香气的火焰。​

  陶瓮被整齐地码在船舱左侧,瓮口的木板用麻绳勒得紧紧的,绳结处还沾着几粒晒干的艾草籽,散发着淡淡的药香。“这瓮底有个暗格,”巴木拍了拍最上面的陶瓮,瓮身发出“咚咚”的闷响,像是沉闷的鼓声,“我藏了些火石和火绒,用防潮的油纸包了三层,就算船漏水也淹不着。”

  他掀起瓮盖一角,里面的淡水清澈见底,映出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连额头上的细小疤痕都清晰可见。

  “这水是从山涧最深处取的,用甘草过滤了三遍,喝着带点甜味,比河里的水养人,你们要是渴了就尽管喝,省着点用,足够咱们撑到望夫礁。”​

  老石匠蹲在船头,膝盖上铺着块褪色的毡布,毡布上绣着早已模糊的船帆图案,只能隐约看出桅杆的轮廓。他从烟袋里捏出一撮烟丝,烟丝是用晒干的烟草混合着薄荷制成的,绿色的薄荷碎末清晰可见,点燃后冒出的烟在雾中打着旋儿,形成一个个小小的烟圈,烟圈缓缓上升,最终融入浓雾之中。

  “从这里到望夫礁,洋流会分三股。”他用烟杆头在甲板上画着弧线,烟灰落在木板上,像撒了把细碎的盐粒。

  “最外面那股最快,但水下的礁石多如牛毛,前年就有艘运瓷器的商船在那儿触礁沉没了,碎片漂了整整一片海;咱们得走中间那股,虽然慢些,却稳当,我年轻时跑船就常走那条道。”​

  他从怀里掏出个牛角制成的小盒,盒子的边缘被摩挲得光滑圆润,打开后里面是块暗红色的朱砂,朱砂的表面泛着油亮的光泽。“这是用辰砂混着鲛人眼泪磨的,”老石匠的声音带着一丝神秘。

  “画在船上能避水祟,当年我师父闯三石礁,全靠这东西镇着,那些水里的精怪见了这颜色,躲都来不及。”他用指尖沾了点朱砂,在船头画了个简单的符咒,符咒的线条流畅而坚定,暗红色的印记在灰色的木板上格外醒目。​

  乌兰族长拄着鹰首杖站在码头,杖头的鹰首在雾中闪着青光,鹰嘴处的青铜尖喙被摩挲得发亮,仿佛能啄破世间一切虚妄。她身上的黑色长袍绣着银色的图腾,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银光,那是萨满族世代相传的守护图案。她身后的双丫髻女子捧着布包,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布包上的船锚图案是用白色麻线绣的,针脚密得像鱼鳞,每一针都凝聚着族人的期盼。​

  “这鱼鳔胶是用开春第一网鲟鱼的鳔做的,”女子的声音细得像蚊蚋,只有凑近了才能听清,“我阿爸说,这种胶要在月光下晒足四十九天,才能把海水中的灵气收进去,补船板时只要抹上一点,干了之后比铁钉子还牢,去年有艘渔船在风暴里撞了礁石,就是靠这东西撑到了岸边。”她的双丫髻上系着红色的绒线,绒线的末端随着身体的晃动轻轻摇摆,像两只停在枝头的红蝴蝶。​

  乌兰族长接过布包,转手递给顾千忆,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传过来,带着常年握杖的粗糙感,那粗糙的触感里藏着岁月的沉淀。“南溟岛的鲛人分两支,”她压低声音,杖头在地上轻轻点着,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众人的心上,“戴珊瑚冠的是王室,性情傲慢但守旧约,只要不触犯他们的禁忌,一般不会主动伤人;穿贝壳衣的是普通族人,好奇心重,容易被亮闪闪的东西吸引,你们的刀斧要用麻布裹紧,尤其是巴木那把猎刀,刀鞘上的铜环太亮,容易招鲛人围观,一旦被他们围住,麻烦就大了。”​

  她从袖中摸出个小小的锦囊,锦囊是用彩色丝线织的,上面绣着海浪的图案,蓝绿相间的丝线仿佛真的在流动,里面装着些干燥的海藻,散发着大海的咸腥气息。

  “这是‘定海珠’磨的粉,”乌兰族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撒在船周围,能让海水暂时变清,看清水下的礁石,不过这东西效力有限,不到万不得已别用,用完之后记得对着大海拜三拜,感谢海神的恩赐。”​

  顾千忆接过锦囊,指尖触到锦囊里细小的颗粒,像握着一把碎星,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心底。她突然注意到乌兰族长的鬓角,不知何时多了几根白发,在雾中泛着银光,像冬日里落在枯草上的霜。“祖母,您回去吧,”她声音有些发紧,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们会按时回来的,等找到润泽珠,就用它的灵力治好您胳膊上的旧伤,让您再也不用受那阴雨天的煎熬。”​

  乌兰族长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盛开的菊花,她伸手理了理顾千忆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的粗糙划过脸颊,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傻孩子,祖母的伤早不碍事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慈爱的笑意,“倒是你,夜里守舱时记得盖好那床鹿皮被,那是用刚出生的小鹿皮做的,暖和着呢,南海的后半夜凉,别冻着,要是受了风寒,到了南溟岛可没好大夫给你瞧病。”​

  东方的雾开始泛白时,天边露出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像宣纸被染上了一层浅色的墨痕。巴木解开了最后一根缆绳,缆绳浸过桐油,在他手中滑溜溜的,末端的铁钩“当啷”一声撞在船帮上,惊起几只栖息在木桩上的水鸟,鸟群扑棱着翅膀穿过雾层,留下一串清亮的啼鸣,那啼鸣在寂静的晨雾中显得格外响亮。

  老石匠将航海图铺在船尾的木板上,用四块鹅卵石压住边角,鹅卵石是从河边特意挑选的,表面光滑圆润,图上的朱砂航线在晨光中渐渐显出层次,像一条苏醒的红蛇,蜿蜒着指向远方。​

  “起锚!”顾千忆的骨笛在雾中扬起,骨笛是用一根粗壮的兽骨打磨而成的,上面刻着细密的花纹,那是萨满族的航海图腾。笛声清越如鹤唳,穿破层层水汽,惊得水面泛起细密的涟漪,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仿佛在为船只开辟道路。船头的铁锚“哐当”一声离开河床,链环摩擦的声响在雾中传得很远,带起的泥浆在水中散开,像一朵瞬间绽放的墨花,缓缓沉入水底。​

  猎船缓缓驶离码头,船帆上的水珠顺着帆布的纹路滑落,滴在甲板上,汇成小小的溪流,又从船舷边跌入海中,激起一圈圈涟漪。岸边的身影越来越小,乌兰族长的鹰首杖还在雾中闪着微光,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指引着船只的方向。

  巴木突然对着岸边大喊:“阿娘!等我回来给你带南海的珍珠!最大最亮的那种!”喊声撞在雾上,弹回来时已经变了调,却让顾千忆的眼眶微微发热,她知道,这喊声里藏着少年对家人的思念与承诺。​

  她转身望向船头,镇岳玺在腰间轻轻发烫,像是在回应着远方的嘱托。船身破开晨雾,留下一道清晰的水痕,那水痕很快又被雾气填满,仿佛从未有船驶过,只有甲板上的桐油味与雾气中的草木清香,在诉说着这场即将开始的远航。​

  航行至正午,雾气散尽,阳光像熔化的金液泼在海面上,晃得人睁不开眼,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视物。巴木将帆布升到最高,布面上的桐油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像一块巨大的宝石,船身切开碧波,浪花在船尾拖出长长的白练,像一条流动的银带,随着船的前行不断延伸。

  “千忆姑娘,你看那片飞鱼!”他指着船舷边跃出水面的鱼群,鱼身泛着蓝绿色的光,像撒在海上的宝石,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老人们说,飞鱼聚的地方,洋流最顺,咱们这是走对路了,照这速度,用不了几天就能看到望夫礁了!”​

  顾千忆坐在船舷边,将观水石浸在海水中,石面立刻映出清晰的银色纹路,像被梳子梳过的丝线,细密而规整。“这纹路比早上密了些,”她指着石面,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说明前面的洋流在加速,按这速度,后天就能到望夫礁,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一天。”​

  老石匠凑过来看,烟袋杆上的铜锅在阳光下闪着光,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再快也得提防着,南海的天气变得比翻书还快,早上还晴空万里,说不定下午就起风暴,去年我就遇到过一次,前一刻还阳光明媚,下一刻就乌云密布,浪头能有船那么高。”他往海里撒了把米,米粒在阳光下闪着白光。

  “这是给海神的祭品,求他老人家赏条顺道,别让咱们遇上那些倒霉的天气。”​

  船尾的年轻族人正用渔网捕鱼,渔网撒开时像一朵盛开的白花,落入水中后很快就有了动静,拉上来时,网里蹦跳着几条银色的海鱼,鱼鳃一张一合,还在吐着泡泡。

  “今晚有鱼吃了!”少年兴奋地喊道,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那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驱散了航行的疲惫。​

  傍晚时分,海面突然泛起淡淡的红晕,像被人泼了一层胭脂,连天上的云彩都被染成了粉红色,远远望去,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温柔的红海中。老石匠突然站起来,指着西北方:“看那片云!是‘胭脂云’,明天准有好天气!”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这对航行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他从船舱里翻出个陶罐,陶罐上盖着个木塞,拔开木塞,一股浓郁的海腥味扑面而来,里面装着晒干的海带,海带的颜色是深褐色的,卷曲着像一条条小蛇。“今晚煮海带汤,就着青稞饼吃,保管解乏。”老石匠一边生火一边说。

  “这海带是我去年在望夫礁附近晒的,用海水洗过,不用放盐就带着咸味,味道鲜得很。”​

  火光在甲板上跳动,将众人的影子投在船帆上,像一群舞动的巨人,随着船身的晃动而摇摆。汤锅里的海带发出“咕嘟”的声响,香气混着海风,在暮色中弥漫开来,那香气里有海带的鲜、青稞饼的香,还有海水的咸,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让人垂涎欲滴。​

  顾千忆舀起一碗海带汤,汤的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喝一口,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胃里,驱散了一天的疲惫。她望着天边的晚霞,晚霞的颜色渐渐从粉红变成橘红,又从橘红变成深紫,最后融入夜色之中,星星开始在天空中闪烁,像一颗颗钻石镶嵌在黑色的天鹅绒上。​

  夜里的海面格外安静,只有船板的“吱呀”声和浪涛的拍击声,像一首温柔的摇篮曲。顾千忆守在船头,镇岳玺被她握在掌心,玺身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那些符文仿佛有了生命,在轻轻跳动。她望着天上的星宿,突然想起乌兰族长的话:“南海的星比山里的亮,因为它们离海近,能听见鱼群的歌唱。”​

  此刻,那些星辰仿佛真的在眨眼,与船帆上的刻度遥相呼应,像无数双指引方向的眼睛。她拿出老石匠给的航海图,借着月光仔细查看,图上的星宿位置与天上的星辰一一对应,那是古人智慧的结晶,在没有指南针的年代,指引着无数船只穿越茫茫大海。​

  第二日清晨,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像一块被擦亮的银盘。观水石上的红点突然多了起来,像撒在石面上的血珠,密密麻麻,触目惊心。老石匠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扔掉烟袋,声音发紧:“是血潮汛!比预计的早了两天!”他指着远处海面泛起的暗红色波纹,“那就是汛头,看着慢,实则快得很,能把船掀得底朝天,我年轻时见过一次,一艘三桅大船,眨眼间就被掀翻了,连呼救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巴木立刻去收帆,帆布落下时带着一阵风,将他的草帽吹进海里,草帽在海面上打着旋儿,很快就被浪花吞没。“往西北转!”顾千忆的声音异常镇定,她紧握着观水石,石面上的红线已经连成清晰的轨迹,像一条指引方向的血路,“跟着这线走,老石匠说的断船礁就在那边!只有绕过断船礁,才能避开血潮汛!”​

继续阅读:第二百零二章: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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