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津五年,仲冬,大祁陪都泰元府,暮湖畔的文德书院下学了,叽叽喳喳的弟子从书院里涌出,流散到泰元府城中。
天空昏暗,大雪纷飞,十字街里的三道巷的入口处,侍从撑着的一把洒金油纸伞下,一位用丝绢发带束着高马尾的公子哥走进巷口,公子哥佩着一条朱红色的珠玉额带。
这公子哥生得端正惹眼,面上一双瑞凤眼,灵动活泼。公子哥着灰色兔毛大氅,大氅里是一件丝绣铜绿罗缎直掇。
搭配直掇的银线宫绦上挂了一初蕊香香囊,脚上一双厚实的鹿皮靴挡住了寒冬冷风的侵袭,公子哥手里还捧着一袋留香阁现炸的酥皮果子。
公子哥咬了一口热乎乎酥皮果子,道:“舒服!”
这果子几乎成了公子哥日日下学后必备的甜品。
侍从:“公子,待会,你可得把手收仔细了。”
公子哥嬉笑道:“是了,这我还不知道么! ”
公子哥今天刚被夫子打过的左手,还红肿着。若是让公子哥的父亲知道他又挨打了。不仅公子哥要被关书房背书,而且公子哥的侍从也要一起。
这公子哥姓彦,名贞,乃泰元府知府的独子。性格阳光开朗,仗义易相处。
三道巷里一拐角处…
扎着两个丸子,着破旧荼白襕衫的小书生死死的用手护着一装书的破布兜。
三个比小男孩高出半个头的少年把小男孩围堵在拐角里。
从书院下学后这三个少年就跟着小男孩,是一直等到小男孩走到三道巷的拐角处,才打定注意要戏弄一下他的。
为首的少年瞪着眼睛,恶狠狠的看着小男孩道:“听说你是从定州那种穷乡僻壤来的?没钱就不要来读书啊?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只配做农活吗?”
小男孩不语,他是贫穷,但是官府没有规定寒门子弟不能来书院念书。况且他来书院念书就是为了改变自己贫穷的命运,不让自己成为阶下囚。
气焰嚣张的少年抓住小男孩头发,把小男孩硬生生从地上拽起。
头皮生疼,小男孩眼里浮现点点泪花!他饿了两天,现下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反抗了。
其余两个少年来抢小男孩死死护住的破布兜。
小男孩用残余的气力死死的护住布兜,除了这里面的书,他们要拿什么他都认了,可这些书是他的命根子啊!没了这些书,他还怎么学习参加科考?他家里是真的没有多余的银子给他卖新书了。
小男孩不给,少年就对小男孩拳打脚踢,小书生就拼了命的忍着,那为首的少年见他把破布兜护得死死的,于是就一拳砸到小男孩瘦弱的手臂上,小男孩手臂吃痛,手一松,破布兜让他们抢了!
哗啦啦!新书全让他们给倒地上了。他们拿起书来就要开撕。
还拽着小男孩头发的少年看着伤心欲绝的小男孩,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小男孩绝望的看着他的新书,清秀俊雅的面上眉头簇起。
小男孩突然眸光一低垂,背到后背的右手从宽大衣袖里钻出,寒光微现,他手里握着一把曾经沾过鲜血的刀子。
就在这匕首游走到小男孩腰腹之际时,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喝传入小男孩的耳中。
小男孩不动声色的把匕首收回了袖中,而面上还是楚楚可怜的。
高马尾,朱红色珠玉额带,小男孩瞳孔微震,竟然是他?!他就是今日书院里夫子表扬的书院季试第一名,泰元府知府的独子,彦贞。
“干什么呢?”公子哥白净修长的手一把拽住少年的后衣襟!
少年闻得公子哥其声,回头看见那朱红色的珠玉额带后,顿时就没了气势:“彦…彦公子。”
彦贞看着欺软怕硬的少年,语气颇为不耐烦,先前身上温和的气息不见了:“喊你彦公子作甚?”
少年:“彦公子,我们就是和他说几句话而已。”
彦贞听了少年的话非常气愤,一脚踹到少年身上:“我这不也是和你说几句话。”
刚才那一幕,公子哥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谁为难谁,他还是知道的。
其他两位少年被彦贞的声音和气势吓到,已经逮着机会跑了。
少年见伙伴离他而去,心里又被这泰元府第一公子哥给吓住了,结巴着:“彦公子,您…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这事就算了吧。”
“滚!”公子哥怒斥道,见灰溜溜离开的少年,公子哥倍感爽快,面上也是喜不自胜,公子哥撩了撩额前的刘海,转过身来。
公子哥一张灿烂的笑颜映入小男孩的眼帘,小男孩抱着破布兜,面上还带着被欺负后的窘迫神色,小男孩冷冰冰的眼眸一颤,似是有什么三月春阳照入他这内心的无底寒潭。
“在下彦贞。贵姓?”公子哥正了正自己的额带,带着温暖的笑容,伸出手来。
小男孩看见那双白净的手后,微微垂下了自己的脑袋,被小男孩隐在袖子里的那双手起了冻疮,已经开裂了。
“多谢彦公子,小生柳敬。”小男孩语气有点僵硬,被公子哥目睹了自己被欺负的场景,小男孩心里头还有些难为情。太出乎意料了,公子哥竟然会对他这贫苦的小书生施以援手。
巷子口,小男孩一瘸一拐的背影还在公子哥脑海里。
公子哥:这小男孩怎么长得这么清秀?
一旁的侍从看着面带微笑的公子哥,弱弱说道:“公子,您不是向知府大人保证过以后不会再打人了吗。”
公子哥揉揉脑袋,停下脚步,郑重其事道:“这不能相提并论,这是助人为乐。”
公子哥佯怒,抬起手来要拍打侍从,瞧瞧侍从说的这话!真是让人气愤。侍从躲开来,公子哥追了过去,那一道披着灰色兔毛大氅的背影也消失在了巷子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