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手,睿远帝再次看向三皇子的方向,仍是和颜悦色地问道。
三皇子浑身无力,瘫软在椅背上,闻言朝着自己的父皇吃吃发笑。
“父皇,你早就算到了这一切,还要让儿臣白高兴一场,这是要做什么?”
“朕没有你想的这么阴险,朕需要的是时间。”
望着三皇子,睿远帝的笑容也淡去了几分。
他不可能算到三皇子的这些作为,否则也不会将自己置于这般凶险万分的境地。
他需要时间,越多越好,也需要一件能让三皇子转移注意力的事情。
“哈哈哈哈……”听着这个回答,三皇子又哈哈大笑起来。
“父皇,”他笑得连连喘 息,“摆出如此阵仗,您就是为了让儿臣服输?”
“不,”睿远帝也在微笑,“朕是要告诉你,皇位,你不配坐。”
哪怕皇室血脉死绝,哪怕睿远帝本人也命悬一线,以三皇子的才能心性,都绝非帝王 之选。
睿远帝的话说得直白,三皇子面上最后一点伪装的笑容也僵住,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没想过今晚的行动会失败,三皇子瘫软在椅背上,双目无神,望着漆黑的天幕喃喃自语,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而后又开始低低痴笑起来。
睿远帝收回目光,随着众人一道看向宫门方向。
火把的光线再一次亮起,南大营的兵马在孙将 军的带领下潮水一般朝金銮殿前涌了过来。
“报!京中叛党已被除尽,东大营出京追击叛军,将其全歼于恒山脚下,末将救驾来迟,请圣上降罪!”
孙将 军龙行虎步,快步上前跪在睿远帝面前,他声音洪亮,似乎能传到宫中每一个角落。
天边传来一丝微光,长夜将尽。
……
待这场短暂而惊心动魄的宫变落下帷幕,天亮之后,宫中要做的事情还有更多。
首先便是安置牺牲的宫妃皇子,还有一众官员,睿远帝降下旨意,所有人都以最高规格的墓葬入土为安。
整座宫城几乎都被鲜血染红,要想处理,恐怕要用去很多时间和精力。
宫中如此,城里也没能幸免,三皇子让手下在城中制造的混乱只是开了个头,其后不知道有多少恶人从中效仿,烧杀劫掠,原本繁华安宁的汴京经此一战几乎成为废墟。
活下来的百姓们大多也成了惊弓之鸟,再加上家宅被毁之人不在少数,离开京城求活的队伍排得越来越长。
睿远帝听着宫外来报,闻言也只有一声叹息。
不过短短十几日的功夫,他一头乌黑茂盛的头发便成了花白,向来精神十足的脸上也满是疲态。
他所有儿子,几乎所有的嫔妃都死在这一场浩劫之中,安置好尸骨,如今这后宫中甚至听不到半点声音,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三皇子被俘后关在了慎刑司,睿远帝正在让人给他打造一座地牢,好让他在里面度过余生。
三皇子几次寻死都被拦下,犯下这样的滔天恶行,岂能一死了之?
睿远帝的神情又变冷了一些。
他如今还有余力,能处理三皇子留下来的烂摊子,或许等他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天,倒是可以将这个逆子一起带走。
唯一的好消息是从青州传来的,宋启瑞前往投奔明安王,二人商议后要在边境起事,同时率领三支边军反叛。却没想到,除了明安王手下的那支队伍,其余两军大将都在与他虚与委蛇,得知明安王要起事,趁乱摸进王府,控制了明安王和宋启瑞,兵不血刃地解决了这场有可能的恶战。
边军 长在边关,对明安王的心思并不知情,如今那二位将 军一人留下镇守边境,一人押送着明安王和宋启瑞正在朝京城而来。
解决了西北的祸端,睿远帝长舒一口气,嘴角却又挂上一丝苦笑。
“陛下。”新换上的小太监这时候战战兢兢地走进殿中,“刑部尚书府送来丧报,祁大人……殉职了。”
睿远帝一僵。
祁华昭那日被三皇子伤得太重,饶是事后几位太医连番出诊,他的情况也没有半分好转,高热不退,血流不止,一看便是时日无多。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闭了闭眼,睿远帝静坐良久才低声道,“传旨,追封祁华昭为定国侯,其母刘氏封侯夫人,其妻……”
说到这儿,睿远帝又忽然顿住了。
小太监还不懂察言观色,没有师傅带着,见状自己道,“祁尚书的未婚妻穆氏已经随家人离开京城,去四方远游了,圣上您看……?”
睿远帝没忘,不仅没忘,莫如柳前来请旨的时候,他还赐了穆家千两黄金和一栋江南的宅子。
“罢了,”他摇了摇头,“就这样,去传旨吧。”
被宋家利用,又被他这个帝王利用,如今穆家人 大概也只想过安稳的生活。
被睿远帝提起一回的莫如柳,如今刚刚通过城门的检查,带着三辆马车朝南下的官道缓缓驶去。
饶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京城,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掀开车帘,朝着身后高大的城墙看了过去。
十几日前三皇子的队伍攻打得是北门,南城门这边并没有遭到攻击,若是不看士兵们严阵以待的神情,这似乎是京城最热闹寻常的一天。
但那夜的鲜血,嘶吼,哀鸣,莫如柳会永远记得。
“走吧。”只看了一眼,她收回目光对着车夫道,“驾车慢些。”
说着话,她又朝靠在车壁上的兄长看了一眼。
他们兄妹坐在前面,爹娘则是在后面那辆马车上,许久未见,两人一定有许多话要说。
从现在开始,离开了京城,他们有的是时间。
“慢什么,我的腿又不是刚断的,”穆晏哼了一声,扬声道,“快些走,赶在天黑之前上船!”
“二位……”车夫为难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有人把路拦住了,您看……?”
何人如此没眼色?
穆晏身子一挣,挑开车帘便探出头去,虽然在狱中吃了那么多的苦头,他却似乎还是小时候那样,习惯性地将妹妹挡在身后。
“谁家的马车?”
一眼看见停在前方几步远,一动不动的马车,穆晏大声道,“劳驾让让,我等要赶路去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