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柳微微一顿,随即意识到前厅之中这会儿只有她和祁华昭两个人。
“表妹可有受伤?”祁华昭的问话这时候也响了起来,方才的冷厉已经一扫而空。
莫如柳抿着唇摇了摇头,又小声道:“多谢姐夫替我解围。”
祁华昭等了片刻,见眼前的女子并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意思,倒也不算意外。
这些天来发生的桩桩件件,都能表现出莫如柳远非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姐夫。”
正当祁华昭以为莫如柳不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着她细弱的声音又唤着自己。
“李公子就这样走了……姐姐会不会生气?”莫如柳仰着脑袋,表情顿时又变得楚楚可怜。
公然忤逆宋之霜的后果,莫如柳自己一个人可承担不起。
哪怕是李源有错在先。
想到这儿,莫如柳的神情变得更加怯生生的。
祁华昭不动声色地望着她这副模样,便是他知道内情,眼下也生出不少不忍。
好好的女孩子,是遭受过什么,才能在扮可怜一道上如此炉火纯青?
祁华昭忽然觉得心中某处不舒服得很。
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声音也不经意放轻两分:“表妹放心,错不在你,我会去和你表姐提的。”
说到宋之霜,他的语气又有些转冷。
听出祁华昭这点变化,莫如柳垂着头,仍是小声道谢,一颗心却怦怦地跳了起来。
祁华昭和宋之霜之间的罅隙,当然是越大越好。
“表妹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尚在?”
莫如柳正在思量,耳边忽然传来祁华昭的问话,她猛地一愣。
“已经、已经没有了。”违心地摇了摇头,莫如柳又道:“怎么了姐夫?”
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个来?
祁华昭双手背在身后,他逆光而立,莫如柳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听到男人的声音凉凉的。
“议亲相看是终身大事,你表姐与你到底只是平辈,又是隔着血缘的关系,不免不够妥当,表妹若是——诚心想议亲,还是请了家中长辈来主持才更合适。”
没想到他是要说这个,莫如柳顿了顿,总觉得祁华昭的语气有些微妙。
她忍不住又朝他面上扫了一眼,却被抓了个正着。
祁华昭却没有表露出多少情绪,甚至还淡淡地一挑眉:“是女性长辈便最好了。”
又是这种感觉。
莫如柳慌忙低下头,甚至没有觉出自己的动作有多狼狈。
和在别院那晚一模一样,莫如柳有一瞬间觉得祁华昭什么都懂。
但,这怎么可能呢?
母亲的存在被宋家控制得天衣无缝,祁华昭不可能知道。
闭了闭眼,莫如柳尽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却又被祁华昭的下一句话搅了个七零八落。
“表妹瞧着有些为难,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深吸一口气,莫如柳静静地抬起头,和男人四目相对。
祁华昭说得一点都没错,可她要现在就说出实情吗?
“没有,姐夫。”
迟疑再三,莫如柳轻声道:“多谢姐夫关心,如柳不是为难,是家中的确无人能为我打算。”
张了张口,她又找补着:“表姐也是好意。”
祁华昭神态微妙,对这话不置可否。
“这般说来,表妹是打算继续相看旁的人家?”他又挑了挑眉,“也是,合该为自己好好打算才是。”
莫如柳心下又是一悚。
这话听上去也是意有所指。
还没等她思考,祁华昭便后退半步,摆出要离开的架势。
“好了,今日之事既然已经结束,我便——”
“姐夫!”
身子已经扭到一半,终于听见莫如柳喊住自己,祁华昭定了定神,心中那点渺茫的光亮了起来。
他站着没动,身后窸窸窣窣两下,是莫如柳走上前来。
“姐夫,如柳其实,其实不想嫁人!”
眼见着祁华昭要离开,一股莫名的急迫忽然席卷了莫如柳,让她有些不顾一切地开了口。
等真的把人喊住,莫如柳望着祁华昭的背影,心一横,就这么把实话说了出来。
若是就这么放祁华昭离开,或许就没机会了。
莫如柳的心跳得厉害极了,她甚至怀疑祁华昭也能在这安静的屋中听见。
祁华昭慢慢转过身来。
“我、我还没准备好……”
迎上对方意有所指的目光,莫如柳用力咬着嘴唇,说得有些含糊。
她还没准备好和祁华昭说实话。
更没准备好坦诚一切。
听出莫如柳的言下之意,祁华昭的眼神也跟着沉了下去。
一颗心却不受控制地浮动了起来。
莫如柳蹙着眉头,看向重新转过身来的祁华昭,心口的跳动一下比一下重。
眼下只有靠近祁华昭这条路可以走了。
只是……他行事做派向来端正,自己若是冒冒失失地袒露心迹,会不会反而惹得祁华昭生厌?
天人交战一番,莫如柳最后还是选择闭口不言,只一双眼睛越发可怜巴巴地朝着祁华昭看去。
她只能意会,剩下的便只能交给天意了。
望着莫如柳这双水汪汪的眼睛,祁华昭的呼吸忽然变得有些失控。
知道了莫如柳是晚上那人之后,再看她的眼睛,黑暗中的记忆便复苏得越来越多。
那等荒唐混乱的时刻,也是这样一双眼睛,含着泪默默地朝他看来。
祁华昭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
丢下一句话,他转身便大步向屋外去,脚下步伐都带上了几分慌张。
莫如柳怔在原处,一时间正拿不准主意,便看着祁华昭又在门前停了下来。
“表妹回房去吧,这件事,你不必担心。”
说完,不等莫如柳开口,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前厅。
这是给自己承诺了什么?
莫如柳依旧呆立当场,望着祁华昭离开的方向,过了许久才缓缓回神。
话已经说了出去,事情也做下了,便没有回头的道理。
她得回去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
莫如柳定了定神,离开前厅之时,已经容色如常。
另一边,祁华昭也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步伐从容地进到了宋之霜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