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自己的侍从心下疑惑万分，祁华昭也不作声，只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桌上。
房门再度开合，他不紧不慢地抽出第三根竹条。
婚期在即，又得想办法瞒天过海，莫如柳这个时候却还有心思跑到书房来看案卷。
她对此未免有些太过执着，完全超过了兴趣的范围。
既然如此，祁华昭想，那便把自己手中所有案卷都拿过来，让莫如柳好好地找。
他也很想知道，莫如柳究竟要看什么。
刑部书阁里的案卷更多，读起来不是一日之功，至于会不会耽搁婚期——
祁华昭手腕一翻，稳稳地落下了刻刀的第一笔。
那就要看这件事在莫如柳心里究竟有多重要了。
……
祁华昭刻意让自己变作心无旁骛的断案模样，另一边，莫如柳回到自己屋中不久，便又迎来了从外面回来的吴嬷嬷。
“小姐要见你。”
吴嬷嬷仍是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莫如柳的错觉，她的脸色比起早上似乎变得更差劲了。
知趣地没说什么，莫如柳收起手中的绣样，老老实实地站起来，作势要随着吴嬷嬷离开。
吴嬷嬷却站着没动，定定地朝桌上看了一眼。
几棵青竹的花样，一看就不是嫁妆用的。
吴嬷嬷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怎么了嬷嬷？”见状，莫如柳倒是开了口，“这绣样可有什么不妥？”
吴嬷嬷张口欲言，片刻后却又猛地瞪起双眼：“别磨磨蹭蹭！”
莫如柳连忙又垂下目光，随着吴嬷嬷的脚步前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却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一进到主院之中，便有浓浓的香粉味道传来，丫鬟也进进出出，一扫前些日子的颓废模样，看上去甚是忙碌。
莫如柳随着吴嬷嬷走进厅里，宋之霜正在和裁衣娘子低声说着话。
她坐在一旁听着，都是如何剪裁新衣新裙的要求。
就莫如柳坐在屋中的一会儿功夫，宋之霜一连给自己订下了四套夏日的外出衣裳，还有轻薄的鞋袜帷帽等物，林林总总，让成衣铺子的伙计记了满满一张纸。
除此之外，屋中还摆着几个崭新的妆奁，放满了如今京中时兴的各类胭脂水粉。
若非知道这门亲事的内情，莫如柳恐怕要以为月后出嫁的是宋之霜本人。
看来早上那个机会给的正好。
“……暂时就这么多吧。”
又是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宋之霜才终于住了口，又看看已经枯坐半晌的莫如柳，抿了抿唇加上一句：“我方才说的那些，也给表妹做一份一样的。”
“是。”
锦华堂的人前段时间才来给莫如柳量过身，闻言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
“做得快些，莫要耽搁，免得影响了妹妹出嫁。”宋之霜又嘱咐了两句，这才让丫鬟将人送走。
房门一关，莫如柳便小心翼翼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宋小姐不必如此破费……”她低着头，声音放得很轻。
宋之霜显然心情甚好，摆了摆手，与莫如柳说话时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当着外人，总不能表现太过，再者说，你即将出嫁，我作为长姐，送些衣物比添头还不如，你不必在意。”
这样大方的语气，听在莫如柳耳中，却俨然充满了阴谋二字。
莫如柳轻应一声，静静地站在原处等候，果然，宋之霜慢慢坐回椅子里，这才提起了正事。
“你绣的荷包，我已经送到了盛公子手中，他很喜欢，爱不释手。”
宋之霜与她提起盛怀安做什么？
莫如柳神情微顿，打起警惕，口中却丝毫不显：“多谢宋小姐替如柳转交。”
“我见盛公子对那荷包很是满意，想来对这桩亲事也是如此，”宋之霜复又开口，“若是妹妹闲来无事，不如再多做些随身的小物件送去，早早拿住盛公子的心，你嫁过去，日子也好过些。”
莫如柳瞬间明了。
如此一来，宋之霜与盛怀安见面的机会便又要增加了。
“这倒是不难，只是不知会不会不合情理？”顿了顿，莫如柳试探着道。
宋之霜轻哼一声：“左右你二人即将结为夫妻，有什么不合情理的？你尽管做，若是绣花太慢，写封书信聊聊闲话也可以。”
这目的更是毫无掩饰。
莫如柳心下暗笑，刚要应下，忽然觉得身边有些不对，余光扫过，便看见吴嬷嬷站在侧后方，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心念一动，莫如柳咬着嘴唇，露出一副为难模样。
“怎么？”
一见她这般，宋之霜便皱起了眉头。
“你不愿意？”
“如柳自是愿意的，可，可……”
哆嗦着嗓音，莫如柳神情可怜，一双不安的眸子控制不住地往身后瞟了几下，又飞快收回。
“可嫁妆还没绣完，我这般三心二意，若是传到外人耳中，少不了要说如柳是个怠懒之人……”
宋之霜眯着眼睛，对莫如柳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只定定瞧着吴嬷嬷，并且从她面上看到了还未藏起的不赞同。
想起从瑞芳楼出来，吴嬷嬷便一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宋之霜忽然冷笑了一声。
“怕什么？”她骤然打断莫如柳担心的絮叨，“你是未来的盛家主母，与自己夫君之间的事情，别人有什么好说的？长舌妇多嘴多话，就该掌嘴！”
莫如柳顿时收了声，吴嬷嬷颤抖的动作忽然变得有些剧烈。
宋之霜又看她一眼，不耐烦地朝着莫如柳摆手，“回去吧，照我说的做便是，你绣了东西便照旧拿到我屋里来。”
“是，”莫如柳心下有了底，“那如柳先回去了。”
宋之霜点点头，又道：“吴嬷嬷留下，我与你说两句话。”
莫如柳闻言一声不吭，默默加快了脚下的动作。
吴嬷嬷闻言便感到大事不妙，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越发战战兢兢地颤抖着。
待莫如柳的身影完全离开主屋，宋之霜让人退下，猛地将脸一沉。
“吴嬷嬷真是好大的本事，劝不动我，还知道换个方向使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