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来京城，对这里陌生得很，长长见识也是不错的。”
盛怀安这时候又开了口，是看着秀山越发惊异的脸色，才小声加上的一句。
秀山的眼前黑了又黑。
府中人人皆知，夫人喜欢梨花香粉，春日之时，主屋的香气比花园还要浓郁。
方才秀山一路打听到茶楼，还没开口找人，便听见这位盛怀安公子在叮嘱小二如何调制雪梨蜜茶。
那要求复杂得惊人，把小二听得连连愣神，在背后念叨不知是谁家夫人在楼上，竟然这般细致。
许是被那小二的话影响，秀山一路上楼，心中忐忑万分。
却没想到这盛公子的目标是表小姐！
秀山摇摇欲坠，脑中竟然闪过一个念头——
还不如是夫人呢。
若是让自家主子知道……
他又猛地打了个寒战。
宋之霜此时却已经控制不住难看的脸色，撑着后腰猛地站起身来。
“今日不是说话的机会，”她语气也冷了下去：“秀山，马车可在外面等着了？”
秀山闻言连忙点头。
“走吧妹妹，先回去再说。”宋之霜朝着莫如柳伸出一只手，将她牢牢搂在身侧。
大约是已经料到她会偷偷动手，这一次疼痛袭来的时候，莫如柳面上连一丝异样都没有表现出来。
“祁夫人。”
两人刚走几步，盛怀安却忽然上前一步挡住了宋之霜的去路。
莫如柳感到捏着自己肩头的那只手又多用了一分力气。
紧接着，还不等宋之霜发作，一盏清茶便送到了她眼前。
“夫人方才说了不少话，嗓子都有些哑了，喝口茶润润喉再走吧。”盛怀安声音温和，宋之霜闻言不由得又愣住了。
她抬起头，看向盛怀安的时候，一身怒意似乎又收敛了不少。
“夫人如今身子不便，还能这样殚精竭虑地替妹妹打算，有您这样的姐姐，想来莫姑娘也是极幸运的。”
盛怀安话不出三句，便要绕到莫如柳身上，可偏生他眼神真挚，全无异色，宋之霜看在眼中，便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盛怀安仍然亲手端着杯子，宋之霜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接过来浅抿一口。
“今日家中有事，不能招待盛公子，待寻个空闲时间，我再邀请公子到府上来做客。”再开口的时候，宋之霜的声音也重新变得柔和起来。
盛怀安面上的笑容仍是疏朗：“怀安一定前往。”
他长臂一伸，做出告别模样，秀山见状也上前开路。
宋之霜欲言又止，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仍是紧紧揽着莫如柳的肩膀，跟着秀山朝外走去。
直到走到房门前，她才松开了桎梏，莫如柳不着痕迹地活动了两下肩膀，忽然转头看了一眼屋中。
盛怀安依旧站在方才的地方，正束着手看来，见目光与莫如柳相撞，顿时又露出一个微笑。
“莫姑娘，下回再见。”
莫如柳忽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别扭。
身前宋之霜脚步一顿，莫如柳连忙回过神，收回目光，胡乱朝着盛怀安点了点头，便匆匆跟上下楼。
直到众人坐上尚书府的马车扬长而去，盛怀安听着楼下的车声，这才有了动作。
他垂头看着桌上杯盏，举起其中一只，仰头一饮而尽。
……
另一边，回程的马车上，气氛便有些凝重了。
从主子到下人，纷纷各怀心思，马车停在尚书府门前之时，人人表情各异。
秀山仍是走在前面，正想着要怎么把方才的事情讲个清楚，却被府中下人拦住了。
“主子出府了？”听着这小厮传来的话，他便眉头一皱：“去了什么地方？”
“大理寺。”小厮目露焦急：“秀山哥，老爷说让你一回来就马上去找他，有要紧的事情！”
秀山闻言再顾不上什么，匆匆和宋之霜告别，而后转头便跑。
听着祁华昭又不在府中，宋之霜先是松了口气，而后表情又变得有些黯淡起来。
这一次的事情瞧着也很是紧急，不知道祁华昭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过，就算没有急事，看他昨日的模样，大约也不想听她的解释。
“走吧，回房。”恹恹地垂下头，宋之霜朝着吴嬷嬷招呼一声便抬腿离开。
莫如柳被晾在一旁，倒是正合心意，连忙也朝着自己屋中而去。
趁祁华昭不在府中，莫如柳换了身衣裳便前往书房，找到上次的那本案卷，接着往后查找起来。
祁华昭手里的案子实在太多，莫如柳兢兢业业看了这么多日，却还是没有找到关于父兄的任何线索。
可眼下她只有这一条路能走。
让春茗去照顾胡嬷嬷，莫如柳独自一人坐在桌旁翻阅，很快便入了神。
直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她从文字中猛地惊醒，抬起头便看见秀山去而复返，一头冲进了屋中。
“表，表小姐？”
看见莫如柳，秀山猛地愣住了。
莫如柳也站了起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看见了秀山前襟上沾染着的大 片血迹。
秀山方才是去找祁华昭的，眼下这是……
“怎么回事？”莫如柳脱口问道。
顺着她的眼神，秀山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再抬起头的时候，一双眼珠子忍不住来回打着转。
“没，没什么事，”他笑得十分心虚：“我回来替主子拿些东西……”
只是拿些东西，为何慌乱至此？
莫如柳看着他眼神闪躲的模样，心中猜测更甚：“姐夫是不是出事了？”
刘氏寿宴上，祁华昭就带着伤，眼下秀山这般着急，难道是又出了什么意外？
莫如柳忽然觉得呼吸变得有些艰难，仿佛胸口被一把抓住似的。
大约是看见她的脸色，秀山又忙道：“主子真的什么事都没有，这，这是犯人的血！”
这话莫如柳自然也是不信的。
不过她还是深吸一口气，也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那就好。”
秀山见状连忙上前，从祁华昭的书桌下取出一样东西，飞快地塞进了袖中，又忙不迭地和莫如柳告别后再次离开。
他甚至没顾得上问问莫如柳在书房做什么。
闭了闭眼，莫如柳丢开案卷也跟着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