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之后，祁华昭推开了胡嬷嬷的房门。
这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胡嬷嬷平日也是独自住在那小院之中，眼下正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发愣。
听见房门开合的声音，她先是抬起头，随后又立刻垂下了脑袋。
不过只这一瞬，也足够让祁华昭看见她面上的惨状。
这位是祁华昭下令要保护的人，外面的手下遍体鳞伤，胡嬷嬷本人身上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伤痕。
“你是什么人？”
祁华昭将房门关上，就这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胡嬷嬷。
胡嬷嬷闻言身子哆嗦了一下，低垂着的脑袋却没有要抬起来的意思。
祁华昭见状也没再开口，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嬷嬷。
这位身上的衣裳一看就已经穿了很久，破破烂烂，还洗得发白，身形佝偻消瘦，即便低着头也不能完全挡住脸上大块大块的烧伤。
“昨晚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你？你知道他们的身份吗？”
祁华昭的目光在胡嬷嬷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见她依旧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倒也不恼，兀自继续问了起来。
这回胡嬷嬷倒是给出了反应——她摇了摇头，随即便又不动了。
见她还是没有打算说话，祁华昭募地冷笑了一声。
“你难道没有觉得，我的声音有些熟悉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祁华昭刻意将声音放缓，那日隔着房门向胡嬷嬷打听莫家人的书生语调便也是跟着展现了出来。
胡嬷嬷狠狠打了个寒战，终于下意识地抬起头，眼中露出一丝震惊。
祁华昭一身官服，清贵万分，看在胡嬷嬷眼中，更是让她的嘴唇都止不住地哆嗦了起来。
“你，你是何人？”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看着祁华昭幽深冷峻的双眸，胡嬷嬷终于又败下阵来。
她轻声开口，嗓音沙哑，也正是祁华昭那天隔着房门听到的那样。
垂下目光停顿片刻，祁华昭将自己的身份亮了出来。
“眼下这桩谋杀案正在本官手中，本官问话，你要如实道来。”他又定定地望向了胡嬷嬷。
得知眼前之人是刑部尚书，胡嬷嬷先是愣住，而后却并未如祁华昭所说的那样老实开口，而是鼓起勇气也和他对视着。
“昨天晚上救我的是您的人？”她声音颤抖，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您，您怎么知道有人要杀我，还提前派了人……？”
说着话，胡嬷嬷看向祁华昭的眼神也变得越发狐疑。
“还有，还有那天的事情……”
祁华昭闻言，面上倒是没有露出多少意外之色。
“自然是因为有人让我这么做的。”
一边说着，祁华昭一边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一样东西，上前递到了胡嬷嬷面前。
是个精致的荷包，绣着栩栩如生的青竹翠柏，模样很新，一看就是刚做不久。
“这，这是……”
正是日头高照的时候，屋中光线分明很好，胡嬷嬷却还是眯着双眼，有些费力地看着眼前的荷包。
祁华昭也再次将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胡嬷嬷的一举一动。
胡嬷嬷细细地看了半晌，才重新抬起头来。
“大人这是从何处得来的？”再开口时，胡嬷嬷的语气变得慎重了一些。
祁华昭却直抒胸臆：“自然是莫姑娘送给我的——私下。”
看着胡嬷嬷微微变化的表情，他顿了顿才补上最后两个字。
“是小姐让您来的？”胡嬷嬷抿着嘴唇，态度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祁华昭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昨天晚上那些，是宋家的人吧？”他转而又将方才的话题捡了起来，却又一语道破。
胡嬷嬷眼底飞快闪过了犹豫之色，抬头看着祁华昭，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祁华昭也用不着听她的答案，将荷包小心翼翼地放回怀里，又变成方才那不苟言笑的模样。
“宋家利用权柄，买凶杀人，无论是因为什么，都应该受到惩处，只是，眼下本官虽然清楚此案是宋家所为，却没有证据。”
一本正经地说着话，祁华昭看向胡嬷嬷的双眼却带着明示。
“物证，人证，只要有一样，便能治得了宋家的罪。”
在他意有所指的目光中，胡嬷嬷又浑身哆嗦了起来。
祁华昭静静地等待着，片刻之后，胡嬷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我昨天晚上听见有人说了宋将 军的名字……”飞快地看了祁华昭一眼，胡嬷嬷嗫嚅着开了口。
“嬷嬷怎么会知道宋将 军的名讳？”
祁华昭的语气却是淡淡的。
胡嬷嬷又一顿，“……因为，因为老奴是宋将 军府的下人，不小心听到了宋府的秘密，这才被追杀至此的。”
她战战兢兢地看着祁华昭，后者面上依然没有太多表情，挑起的眉头却写满了催促之意。
胡嬷嬷只能继续苦思冥想：“宋府的秘密，宋府的秘密是……”
“与莫姑娘有关吗？”祁华昭终于又开了口。
胡嬷嬷先是愣住，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又犹豫片刻才摇了摇头。
祁华昭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带着满意。
“宋府的秘密是什么，嬷嬷可以留在这儿慢慢想，我想，还有几天的时间让嬷嬷发挥。”
闻言，胡嬷嬷猛地松了一口气。
“此处安全，嬷嬷这几日便在此好生休息，待时机成熟，嬷嬷应该知道怎么做。”一边说着话，祁华昭一边转头走向房门。
一只手按在门上，他又忽然停下了脚步。
“嬷嬷逃出生天，一直在躲避追兵，直到被大理寺的官差找到，可别弄错了。”
这便是暗示两人没有见过面的意思了，胡嬷嬷身子一抖，再次低声应下。
她话音刚落，祁华昭便开门走了出去。
胡嬷嬷一直听着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踪影，这才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房门被祁华昭贴心地关上，她拖着一瘸一拐的脚步走到桌边，拿起纸笔，小心翼翼地趴在桌上写着什么。
她垂着头，被烧毁的面容掠过一丝冷笑。
一个时辰后，一个蜡丸被放到了宋将 军府的书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