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华昭一番举止动机未明，莫如柳不由得又起了心思，在屋中接连思量数日，逃脱的计划也渐渐成了型。
这月十五，沉寂许久的主屋终于传来了动静。
宋之霜一连在床上躺了几天，方才缓过气来，极力压制着对莫如柳的憎恶，照常上门带着她一起去给刘氏请安。
刘氏喜静，又孀居多年，宋之霜嫁入了尚书府，也只有每月初一十五这两日需要到她屋中去点个卯。
莫如柳跟在宋之霜身后，看着她小心翼翼行走的模样，不由得有一瞬的分神。
若不是这腹中的孩子，宋之霜在尚书府的日子过得正是不错。
二人一前一后 进到屋中，刘氏正在桌边喝茶。
“霜儿，柳儿来了，坐下说话吧。”
莫如柳自打住到尚书府，便也是和宋之霜一道前来的，这会儿看着刘氏，她忽然觉得这位有些莫名的冷淡。
半个月前，刘氏的态度还是一派正常，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朝宋之霜看去。
宋之霜却并未发觉刘氏的态度有什么变化，仍是挂着懂事体贴的笑容，在刘氏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又招手让吴嬷嬷上前。
“家中前几日送了些鹿茸来，成色不错，儿媳不敢独享，婆母收着吧。”
吴嬷嬷手中托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刘氏看了一眼，却没打开，只是让人收了起来。
“霜儿有心了，”她的笑容也显得浅淡，“这段时日住在家中可还习惯？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宋之霜摇摇头，刚想开口，脸色却猛地一变。
她捂着嘴偏开头，急促地呼吸着，想说话，一声干呕却控制不住地从喉头溢出。
刘氏见状不由得一愣。
“诶呦，夫人啊，”吴嬷嬷两手空空，正好上前，“您没事吧？”
扶了脸色惨白的宋之霜靠在自己身上，吴嬷嬷又转头看向刘氏，皱眉道：“老夫人勿怪，许是这几日换天气受了凉，夫人胃口有些不好……”
“有几日了？”
吴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刘氏便探头发问。
“两三日了。”吴嬷嬷显得忧心忡忡，“每到早晨还更厉害些。”
闻言，刘氏眼中便已经显出了几分笃定，却还是不敢尽信，转头又让丫鬟去请府医过来。
“婆母，只是儿媳任性贪凉，不必，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了……”
宋之霜缓和过来，又小声地开了口。
刘氏再看过去，眼中便多了几许暖意：“不妨事，还是你身子重要。”
将人安抚住，刘氏又让丫鬟将茶水换下，还又给宋之霜送来靠枕，放在腰上。
“婆母？”宋之霜掩饰着心绪，只咬着嘴唇，故作惶恐，“这，这是……？”
刘氏仍是笑着，又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急，不急。”
饶是这般说着，她面上却也再看不出方才宋之霜进门时的冷淡。
宋之霜假装羞赧地低下头，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止不住地欣喜起来。
终于等到这日了。
丫鬟去的时候有些长，几人在屋中等得都有些不耐烦，院外才响起了通传声。
“快些进来，”刘氏扬起两分声音，“怎么这样磨蹭？”
她话音刚落，房门被推开，又是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见过老夫人。”
“温嬷嬷？”
见着来人，刘氏忍不住双眼微瞪，“怎么好劳烦嬷嬷？快，给嬷嬷看座。”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瞥了那出去传信的丫鬟一眼。
“胡来！”
府上的新大夫刚来不久，医术也算得上精湛，何须让温嬷嬷折腾一趟？
丫鬟缩着脑袋，温嬷嬷却摇了摇头，笑道：“老夫人勿怪，是老奴正巧听见了这丫鬟的话。”
闻言，刘氏的表情才好看了几分，又带着期望朝宋之霜那边投去了目光：“嬷嬷有心了，那便请嬷嬷——霜儿？你无事吧？”
宋之霜一张小脸雪白一片，嘴唇都跟着失了血色，看上去竟然比方才发作时更显得吓人。
“我，儿媳无事！就是有些腹痛……”
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宋之霜伸手搭在自己小腹上，低头掩住几乎要控制不住的慌张。
她嫁到尚书府的时候，便已经有孕一月有余，眼下又过去一月多，若是认真算来，这腹中的孩子已经快三个月大了。
脉象骗不了人，但大夫可以。
宋之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自己人塞进尚书府，为的就是今日这场好戏，谁知道却被这个温嬷嬷忽然跳出来搅合了！
想着自己屡次让吴嬷嬷前去讨好，对方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高傲模样，宋之霜忍不住又咬紧了嘴唇。
这老婆子莫不是来克她的吧！
另一边，刘氏听见这话却慌张起来，又一迭声地催促着温嬷嬷。
温嬷嬷两步便走上前去，朝着宋之霜伸手示意：“夫人请吧。”
宋之霜心如擂鼓，眼前发黑，关键时刻却想不到任何办法。
一切都铺垫好了，若是她现在找借口拒绝，恐怕更是容易让人起疑。
“霜儿？”刘氏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疑惑。
深吸一口气，宋之霜将手腕放到了小桌上，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模样。
大不了，她就说这老婆子老眼昏花，已经糊涂了！
这般想着，宋之霜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温嬷嬷时轻时重按着宋之霜的手腕，低垂着的面容平静无波，让人看不出丝毫心中所想。
她诊脉很快，不出片刻便让宋之霜换了另一只手腕。
宋之霜却觉得分外难捱，时间仿佛无止尽般漫长——
“恭喜夫人。”
直到温嬷嬷的道贺声响起，宋之霜才回过神，却又如同听闻惊雷一般猛地颤抖了一下。
“怎么样？”刘氏不由得向前探着身子，“夫人身体如何？”
“夫人并非受凉，这是有喜了！”
温嬷嬷朝着刘氏拱一拱手，露出一个笑容，“夫人腹中胎儿已经一月有余，正是该发作的时候，老奴这就替夫人开些方子，舒缓一二。”
刘氏闻言大喜，又絮絮地追问起来，二人说了什么，宋之霜却一句都听不见。
一月有余？
温嬷嬷说一月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