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弥漫,暗影婆娑。
大殿里站满了文武百官,却如无人似的,静如一潭死水。
没有人敢说话,眼望着至尊宝座上的帝王,不知他会如何处置这样的局面。
“呼……”
皇帝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而刺耳,许多人暗暗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君上,却又竖起耳朵,好奇皇帝会说些什么。
“丞相嫡女护玉玺有功,即日起,特封为郡主,赐号长宁,望京都官眷视为表率楷模,为朝建功。”
皇帝的一番话,使得众人皆为惊叹。
不是说将功抵过吗?怎么眼下就成了封赏了?
方才暗暗低下头的人,顷刻间目光惊愕的望向皇帝,一呼一吸之间,夹带着不可置信。
难道说,陛下这是同意了顾颜汐和沈慕怀的婚事了?
果不其然,皇帝又再一次郑重宣布道:“既摄政王与丞相嫡女情投意合,加之此女功绩昭著,深得朕心,朕固然成全此段良缘,择吉日完婚。”
一瞬之间,大殿众人脸色各异,他们虽然猜到过这样的结局,却没想到皇帝竟是如此果断,几乎没有半分犹豫。
众臣子纷纷跪地道喜:“臣恭贺陛下喜得良媳,恭贺摄政王殿下喜得良缘,恭贺丞相大人与皇家喜结连理。”
百官纷纷道喜之下,却不见众人前站立的那几个人,有任何喜色。
丞相微微怔了怔,心有疑虑却又不敢多言,跪地谢恩:“臣叩谢陛下隆恩。”
皇帝瞧向丞相的身躯,脸色分外深邃,他之所以如此斩钉截铁,多半是看在这个忠心为国十几载的臣子。
他的女儿,嫁入皇家,本就是皇帝一开始的初衷,至于嫁给自己哪个儿子,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唯一的嫡女嫁入皇室,从此丞相便与皇家沾亲带故,从而会越加为国效力。
随即,皇帝看向了顾颜汐,她脸色苍白,木讷的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似的,促使皇帝微微蹙眉:“顾颜汐,你为何不谢恩?”
谢恩?
顾颜汐内心泛起一阵苍凉冷笑,到底是恩,还是孽?
沈慕怀,暴戾无情,跋扈嚣张,嫁给那样的男人做妻,真是一场噩梦。
可是,事已至此,她已被推上风口浪尖,毫无退路可言,又能如何呢?
当下的顾颜汐,才知何为身不由己,何为无语凝噎。
“臣女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除了跪地叩拜谢恩,她别无选择。
“儿臣叩谢父皇成全。”
那道强而有力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顾颜汐用余光扫向同样跪地谢恩的沈慕怀,她忽然觉得,这道声音真的很令人讨厌,讨厌到她不想再听见。
“父皇,您这么做,可有考虑过儿臣的颜面?”
急切而愤然的声音,从太子沈幕澜的口中响起,他双眼狞光的望向皇帝,不甘又气愤。
“你是在质疑朕的旨意吗?”,皇帝横眉冷目,威震之音彻响大殿。
沈幕澜愤愤的咬了咬牙,心中怨恨之词可浩如烟海,可到头来,也只能暗暗低头,道了句:“儿臣不敢。”
“此事就此尘埃落定,众爱卿退下,摄政王与太子留下。”,皇帝发号施令下,目光倦怠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目光里满是谴责。
众臣纷纷起身,洋洋洒洒的退出漪澜殿。
夏知晏也包括在内,可他自始至终都是愣在原地,好似没有听见皇帝的吩咐一般。
沈慕怀站起身,十分满意的看着夏知晏当下的模样,低声之下却是高傲的:“国师,本王与颜汐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不高兴吗?”
夏知晏缓过神来,转过人对上沈慕怀的眼,那双眼睛里,从原来的愧疚,闪现出一丝恨意,紧咬牙根,缓缓抬起双臂施礼作揖道:“臣恭喜殿下。”
音落,伴随夏知晏缓缓放下双臂的同时,往日情分一扫而光,夏知晏冷眸毫不眷恋的从沈慕怀的身上错别,徜徉而去。
顾颜汐也缓缓站起身来,她忽然觉得有些累,累到什么都不愿去想,缓缓的往殿外走,好似身后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她,懈怠而无神。
直到漪澜殿只剩下沈慕怀和沈幕澜,皇帝终于露出怒颜,斥声彻响大殿:“你们这两个孽障,又在捣什么鬼?”
沈慕怀与沈幕澜纷纷跪地,率先开口的是沈幕澜,他怒指沈慕怀道:“父皇,摄政王明知顾颜汐当众羞辱儿臣,如今却又要在众臣面前强取豪夺,分明就是蓄意让儿臣难堪!”
“朕要听的不是这些!”,皇帝怒吼之下,雷霆之怒瞬时爆发:“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朕要听的,是你们想利用这个女人得到什么!”
沈幕澜瞬时无声,心虚的低下头,目光错乱慌张。而沈慕怀则是继续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皇帝呼吸沉重,冷道:“你们本该兄弟情深,却始终争斗不休,难不成非要让朕在众臣面前颜面尽失不成?”
沈幕澜这才意识到,他方才在臣子面前的举动是让皇帝烦感的,打从一开始,皇帝或许就没想追究顾颜汐与他的婚事,什么功过相抵,不过就是浮云遮月罢了,他的颜面在皇帝眼里,一文不值!
“难道儿臣在父皇眼里,就真的一点分量也没有吗?”,沈幕澜的这句话,说的凄凉又婉转,他知道他不该如此质问那个至高无上的帝王,可他却忍不住的要问。
“你如今已是太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皇帝振振有词,又道:“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心思,想通过迎娶那个顾颜汐拉拢丞相权势,你到底要做什么?还有,为何当日玉玺失窃之时,会在你的大婚之日?”
沈幕澜猛抽一口凉气,他竟没想到,自己部署周密的计划,竟被父皇看穿了。
“儿臣,儿臣没有啊……”,沈幕澜矢口否认。
皇帝却是冷哼一声:“试问在这京都,谁敢光天化日之下追杀摄政王?除了你,还会有谁?你要那玉玺做什么?嗯?”
“朕看你是这太子之位做的太过顺畅,已不知何为尊卑!朕当初可以封你为太子,也大可一道旨意废了你!”
沈幕澜惊恐万分,顾不上心寒之余,满脑子想的都是父皇震怒之下而废了他,连连磕头:“儿臣不敢!儿臣不敢啊!父皇明察,儿臣对父皇的忠心日月可鉴!”
“哼!”,皇帝冷哼一声,不愿再看沈幕澜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冷道:“朕之所以没有彻查此事,才是真正顾及你的颜面!朕念你是初犯,给你一次机会,但也是最后一次!倘若有下次,朕绝不姑息!”
“至于那个顾颜汐,朕如此决断也是看在丞相的情分上,丞相刚正不阿,一心为国,朕终究不能辜负了这样的忠臣。她的女儿因太子你牵连受辱,名声尽毁,也是皇家的错失。”
“朕册封她为郡主,一来可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二来也可抚平丞相心中不平,三来嫁与摄政王也是名正言顺,丞相的女儿能嫁进皇家,自然也是对朝政的助益。”
长长的一段话,足以让沈幕澜再无任何反对,他余光扫了一旁的沈慕怀一眼,才知他竟是最大的赢家,夺回玉玺立下大功一件,从而迎娶丞相之女,无形之中可助此得到丞相扶持。
而沈慕怀,看似云淡风轻,内心早已思绪良多,父皇明知太子的阴谋,却故意堂而皇之的不肯责罚,不过就是皇帝制衡权势的手段罢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与太子强权在握,身居高位自然令父皇忌惮,可二人相互争斗的牵制下,父皇才能最大的受益者!
他们,是皇帝的儿子,也是皇帝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