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祈年说要带我去赴一场锦绣坦途,花好月圆。
他没有食言,那日他将所有的繁华都赠予了江挽月。
我在冷宫瞧着一切。
直到天上的烟花,落到冷宫的稻草。
大火连绵,挺好的。
江祈年,下辈子不要见了,你去你的锦绣坦途,花好月圆。
至于我,我要守着阿娘,听她一声声地唤我“穗岁”。
1
江南的冬天没有雪,但刺骨的冷分毫不少。
江祈年身着单薄的衣裳跪在孟府的门口。
我将手炉抱在怀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江祈年。
当初是我把他带回府里,这落了难的太子才能有一线生机。
也是我不听阿娘的苦口婆心,非要嫁于他。
才让他借江家的势力东山再起。
如今再来一次。
江祈年,我不想救你了呢,我想救我自己。
于是我低下身子,任凭地上还未干透的雨水,湿了我的大氅。
“江祈年,日后你可护孟府平安?”
我知道宫里叛乱一平,往后的江祈年步步青云,直登宝座。
他可护平安,也可覆手灭满门。
江祈年,只要你的一个承诺,我就救你。
只是我的一颗心,再也不会给你踩在脚底。
2
江祈年入了孟府,被安排在最远的一个院落,几日下来我同他并没什么交集。
倒是听下人们偶尔谈及,清风儒雅。
以前的我倒也是被那副模样骗了去。
我去给阿娘请安的时候,江祈年和阿娘正交谈着。
说的是他日后若重新入主东宫,必然不忘孟府恩情娶我为妻,许我荣华一世。
我走上前,依偎在娘的怀里,撒娇般地说道:“阿娘,穗岁不嫁的,穗岁要守着阿娘。”
阿娘和蔼,笑起来眉眼弯弯的。
她轻轻地摸着我的头,笑道:“好,穗岁说不嫁便不嫁。”
阿娘自小就疼我的,她知晓我的心性纯良,去了东宫定然是受苦的。
阿娘也和我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以江祈年娶江挽月为平妻的时候,我才极力反对。
到头来却是惹得江祈年厌烦,把我送入冷宫。
我失望地问他:“你带我赴的锦绣坦途,花好月圆呢?”
他冷笑着:“如今盛世安康岂不是锦绣坦途?中秋将近,举家合欢岂不是花好月圆?”
可我的家人呢?
江祈年,孟府被灭,我没有家。
看吧,男人不爱自己的时候,总有千百种的说辞。
3
我身子骨向来不好,近日感染了风寒,阿娘守在我的床边,将湿了的帕子搭在我的额头,又为我掖了掖被子。
此刻我再也憋不住,将重生前的苦楚全都哭了出来。
我抱着阿娘的腰,阿娘也轻轻拍着我,小声地哄着:“穗岁乖,不哭不哭。”
阿娘满是心疼。
我只得说:“穗岁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噩梦。”
我抽噎着,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红艳艳的东西。
是我自小喜爱的糖葫芦,不过娘一向不准我多吃,说是要坏牙。
只有大哥才会这般宠溺我。
他拿着糖葫芦晃着,把我眼馋得不行。
我慢慢地收回了抽噎的声音。
阿娘瞅着他,他便怂怂地说道:“糖治百病。”
我顺着大哥的话,使劲地点点头,就差点儿把自己给点得晕头转向。
“阿娘,你就让我吃一颗吧。”
我扯着阿娘的衣角,阿娘的眼神中透露出无奈,却还是同意了。
糖葫芦入口甜,而后带着酸涩。
我甚是喜欢。
“穗岁。”
一听声音,我嚼着糖葫芦的牙就停了下来,想着赶紧吞下去。
除了爹娘会这么叫我,就还只剩下一人。
楚怀夕我的青梅竹马。
我惯性地把糖葫芦藏在身后,甜甜地叫着:“怀夕哥哥。”
“嗯。”
楚怀夕冷冷地回着。
大哥和阿娘却是已经笑得不停。
我都能听见阿娘头上步摇发出的响声。
楚怀夕还好心地提醒我:“穗岁,糖粘床上了。”
大哥和阿娘笑得更厉害些,我只能尴尬地低下头。
好像风寒也没那么严重了。
4
在床上躺了几日,我的风寒也好得七七八八。
我闲来无事在院里摆弄着花草。
是阿娘精心培育的白色玫瑰,我很是喜欢。
因为阿娘说过,在她的家乡,喜欢一个人就是要送玫瑰的。
当初,我把院里的玫瑰都摘了送给江祈年,可是把阿娘心疼坏了。
而江祈年却并没有珍惜,反而是转手给了江挽月,一池子的花瓣浴,江祈年你可真奢侈啊!
“嘶—”
想得出神的我一不留神被玫瑰根茎上的刺弄伤。
血从指尖流出。
不巧的是我狼狈的模样又被江祈年看了去。
他没有关心我受没受伤,而是自顾自地问道:“孟穗岁,你讨厌我?”
像是疑问,又像是有几分的肯定。
我站起身子,没注意一滴血滴在了白玫瑰上。
“谈不上讨厌,只是不喜欢罢了。”
我说得认真。
曾经喜欢的人,在一次次的失望中,我早该放下。
我转身,江祈年在我的身后说道:“家妹如今寻得我,恐怕也要在孟府唠叨一段时日。”
我步子一愣,我怎么忘了呢,在我风寒初愈的时候江挽月来到孟府。
她对我倒是关切至极,也是因为她我离心了最好的朋友。
想到此,我很是后悔。
思绪却被指尖传来的温热拉了回来。
我一低头就对上楚怀夕如黑宝石般的双眼。
我惊呼:“怀夕哥哥。”
他含着我的手指,眼神炽热又带着一股埋怨。
随后就听见他说:“也不小心点,弄伤自己,等会儿该哭了。”
听闻楚怀夕的话,我才想起来,我是孟府的心尖宝,也是一个爱哭鬼。
收起眼泪是因为江祈年说过他不喜爱哭的姑娘,可明明江挽月时常哭得梨花带雨。
原来,一个人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
我将手指从楚怀夕的手里抽了回来,委屈地嘟囔道:“可疼了呢。”
5
就仅是一点指尖血,我的手指几乎就被楚怀夕包成了粽子。
更让我惊讶的是,在包扎前他还温柔着说道:“呼呼,穗岁就不疼了。”
温柔得一点都不像我记忆中的楚怀夕。
我怀着探究的目光,把我的手放在了楚怀夕的额头,想探一探他是不是被烧糊涂了。
他却神色凝重:“我曾弄丢了人间至宝,穗岁不要怪我好不好?”
他确实是不像意气风发的楚怀夕。
从前的楚怀夕冷冷的但也待我极好,现在他似乎带着一股温暖。
别扭的我还没那么习惯。
下午我再去瞧玫瑰的时候,发现泥土松动,像是少了一株。
我问阿娘,阿娘说道:“是被怀夕讨了去。”
我回想上一世的楚怀夕似乎并没有讨要玫瑰。
我不知道的是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江挽月站在我的面前时,她衣着寒酸可以说是还有几分的破旧。
听着姓江,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拘于深宫的哪位小公主。
只有我知道,她本是苏府的贱婢,没有姓,是江祈年冠于她的。
我以为再见她时,我可以很镇定。
但还是抑制不住地抖动了一下身子。
她笑意盈盈地同大家问好,一点也不像是出身卑贱的人家。
只有我知道她蛇蝎心肠。
而江祈年对她却是十分的纵容,所以她毁了我最爱的花园,还逼我喝下堕胎药。
我下意识地摸摸肚子。
后来我才知晓,江祈年是知道的,可他无动于衷的模样真是让人心寒。
我抬眸望着江挽月,紧抿着嘴,我不想说一字。
偏偏江挽月还走在我的面前,夸赞道:“穗岁姐姐生得真好看。”
我定定神色,瞧着她那未达眼底的笑容。
“江挽月,我同你没这般熟,恐怕还是叫一声孟小姐为好。”
我看着她的笑容凝固在那里。
她又尴尬地说道:“孟小姐,是挽月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