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萤初同样支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盯着垂在湖心的鱼线,陷入沉思。
夜风习习,夹杂着芦苇的清香。
韩暮宿静静地坐在一旁,垂眸盯着湖心垂钓的鱼线。
两人沉默不语,各自坐着。
季萤初双眸涣散,早已出神。
思绪回到月余前。
在炼域之时,梦西河看见她的面容,便神色巨变,不停地追问她的身世。
应当是看她和季梦华有些相像吧?
之后,梦西河又试探她的功法,似乎既开心又失落,疯疯癫癫的。
此时,季萤初明白过来——梦西河应该是发现,她体内没有冥皇之力,所以还心存一丝侥幸,季梦华还活着?
因为冥皇是依靠血脉传承,在诞下子嗣后,上一任冥皇会迅速衰老、死亡。
若季萤初体内没有冥皇之力,那她就不是季梦华的子嗣。
因此,梦西河便将她当做,是和季梦华长得相像的女子,逼迫她成婚。
再往后,厘旸和长宇在婚宴上出手相救,梦西河又换了一副面孔,这是为什么?
季萤初微微蹙眉,大脑微微有些刺痛,好像记忆中失去了什么。
“难道,厘旸和靖不乱有些关联?所以,才让梦西河手下留情?”季萤初推测,同时在心中呢喃,“那,到底有什么关联呢?”
但不论怎么说,韩暮宿不像在撒谎,一切都严丝合缝,禁得住推敲。
“韩暮宿,那你要如何将我推上冥皇之位?”季萤初侧着头,望向韩暮宿,反问。
“小初,你说笑了。”韩暮宿气质舒雅,眉目英气,双眼含笑,望着季萤初时也是如水的温柔,“不必我推。你天生就是冥皇,与生俱来。”
“但我看费鹏程等人,根本不认呀!”季萤初没好气的说。
韩暮宿言笑晏晏,揶揄反问:“怎么,又想当冥皇了?”
他不会忘记,季萤初几个时辰前,还当着众人的面,信誓旦旦的说,对冥皇之位没兴趣。
“冥皇之位,没啥兴趣!”季萤初摇摇头,“到如今的时势,看起来这个冥皇,我想当也得当,不想当,还得当。”
“小初看似纨绔不羁,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呢。”韩暮宿低声细语,他转过身,又望向湖面,喃喃歉意道,“小初,真是抱歉,让你做不喜欢的事情了。”
“你怎知我不喜欢?不是在故意骗你?”季萤初心下诧异,有些不解。
世人多半追逐权势,肯定觉得她高兴都来不及,这韩暮宿倒是奇怪,竟然相信她不愿做冥皇。
“虽然这冥界监首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多少人一辈子都追逐不到的权力之巅,但小初,我也并不想当这个狗屁监首。”韩暮宿云淡风轻的口吐芬芳,说得还不令人讨厌。
季萤初瞬间便和他共情,出生那一刻起,就已写下的宿命,兴许真的很可悲吧。
没有一刻是为自己而活,活脱脱的来世见凑数的。
夜色已经浓稠了,四周亮起了灯笼。
湖边风大,吹得两人衣袖鼓包,猎猎作响。
韩暮宿絮絮叨叨地继续说:“小时候,和我一般大小的孩子,都能一起玩耍嬉戏,但我要修习功法,一刻也不能懈怠。”
“父亲待我很严厉,不论我多么努力,他都好像不满意。从小到大,我没过过一天正常的日子……”
“所以小初,在我幼时,我很恨你。冥皇,分明是个素未蒙面的人,我为何要替她而活?”韩暮宿说这话时,咬牙切齿。
季萤初用余光看着他,叫他棱角分明的下颌骨,因为咬紧牙关而鼓胀起来,略微有些心疼。
她抬手拍了拍韩暮宿单薄的肩膀,低声说:“真是抱歉,让你受苦了。”
韩暮宿却转过头,若有所思地问她:“你不怕我吗?不担心我会害你吗?”
“将心比心,若我是你,我也恨。”季萤初低声说,“那后来呢?如今看来,你对我没有一丝恨意。”
韩暮宿缓缓道:“那都是儿时的想法。长大后,守护冥皇已经融入我的骨血中,根本不需要过大脑。”
季萤初沉默片刻,忽然笑起来,虚虚捏着拳头,轻轻砸了一下韩暮宿的肩膀:“别怕什么宿不宿命,你要为自己而活。至于守护我,大可不必,我会自己保护自己。或者,我们互相守护!”
韩暮宿诧异地望向季萤初,竟然一时失语。
她和他预想中,真是极其不相像呢。
两人在湖边交谈甚欢,沉重的气氛渐渐欢乐起来。
***
夜阑人静,湖净如镜,山青如洗。
厘旸去季萤初屋前敲门,却发现她并不在房中,四处寻找,在湖边看到她和韩暮宿谈笑风生。
心中一股醋意袭来,鼻头眼睛都酸酸的,他捏紧拳头,咬紧牙关,恨不能冲上去将两人粗暴地分开!
“厘旸,你在看什么?”长宇从他身后冒出来,不解地问。
厘旸被吓了一跳,拍拍胸口嘀咕:“哎哟,吓死我了?”
长宇惊讶,往后缩缩脖子:“你胆子何时变得比猫还小?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话音落下,长宇就跃过厘旸的肩,往前方探,想要看个究竟。
厘旸连忙拉住他,紧张的阻止:“没什么没什么,别看,快走!”
但长宇已经看见季萤初和韩暮宿在湖边钓鱼,高兴的准备大喊,却被厘旸眼疾手快的捂住嘴,把他往旁边拖。
长宇好不容易挣脱他的桎梏,不满的哇哇大叫起来:“厘旸,你干什么呀?侍女说吃晚饭了,我就是来叫你们的!”
“你就知道吃!”厘旸扯扯并不皱衣襟,抬头挺胸,佯装刚刚过来。
他可不想让季萤初觉得,他在偷窥!
长宇见厘旸故意踩出脚步声,明白他的用意,低声说:“你这是做贼心虚!”
厘旸皮笑肉不笑地说:“是不是好兄弟?胳膊肘往外拐?”
“……”长宇有些无语。
果然,恋爱让人智商下线!
厘旸和长宇走出回廊,朝湖边走去。
“原来你们躲在这儿呢,可让我们好找。吃晚饭了!”厘旸朗声,笑盈盈地说。
季萤初和韩暮宿不约而同地起身。
长宇兴致勃勃地走上前去,望向一旁的木桶:“钓到鱼了吗?”
只见木桶中空空荡荡,啥也没有。
韩暮宿正将鱼竿收起来。
长宇瞥见是鱼钩,不满又不解地叫起来:“直钩怎么钓鱼?”
“愿者自会上钩。”韩暮宿高深莫测地轻声说。
厘旸见季萤初和韩暮宿挨得很近,费尽心机得挤进去,将两人分开。
“小初,夜晚风凉,小心染上风寒!”厘旸脱下外衣,给季萤初披上。
季萤初挑起妩媚的桃花眼,瞅着他问:“马上就要进屋了,这几步路哪会风寒?”
“你就披着嘛!”厘旸好似宣告主权似的,语调中又带了点嗔怪。
季萤初没办法,勉强披着。
厘旸得逞,挑衅地望了韩暮宿几眼。
韩暮宿略感无语,啼笑皆非,对厘旸幼稚的行为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