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的竖瞳比厘旸的更多了几分不可一世的不屑与狂傲,光一想,好似触碰到季萤初心中最隐秘的伤痛,她不由得分神。
过招时分神,不得不说是大忌。
四名捉妖师也看准机会,彼此联动,齐齐在空中旋转一圈施法,祭出一招高阶捉妖阵。
法印变成深红色,原本十几把小的利刃合成一柄巨剑,从阵法中缓缓地伸出来,巨剑对准季萤初。
施以此法对四名捉妖师来说有些牵强,十分损耗功力,因此想要一击即中。
在巨剑朝着季萤初推去时,捉妖师们不约而同地大喊出来:“啊——”
季萤初霎时回神,风月剑显现于掌中,她飞快地反身格挡。
挡在她身前的法宝已经受损,巨剑一靠近便碎裂成千万碎布。
顿时,巨剑带来的压迫力好似刀刃一样在裸露的皮肤上肆虐,掀得周遭的树木枝丫也随风拼命摇摆,好似鬼爪一般。
风月剑和红色巨剑在空中相遇,季萤初聚集仙力便牵动伤势,她只觉喉头一甜,浑身剧痛。
九天见状况危机,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草坪里不安的转圈,但它现在连飞到空中做肉盾的能力都不具备。
而在季萤初身后,是身受重伤又被法阵困住的厘旸,她若是飞身逃跑,厘旸就在劫难逃。
想到此处,她拼命将喉咙的鲜血咽回肚中,双手合十抓住风月剑柄,双眸轻阖,红唇翕张念决,忽而猛地睁开双眼,风月剑上贯着白色剑气,她高声喝道:“满堂花醉,一剑寒霜!”
四周剑气流动,形成气旋。而气旋中央的季萤初不动如山,目光坚毅。
那颗巨大木芙蓉枝头的花朵被剑气卷起来,在气旋中飞跃。
四个捉妖师见剑招声势浩大,冷气好似寒冬腊月的风刃,能将人冻成冰棍儿,不由得有些后悔,不该招惹这样的大人物。
还不如请真人过来,虽然功劳被瓜分,好歹小命能保住。
但季萤初自己清楚,这招式看着唬人,但因为她身受重伤功力不存,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一剑寒霜的剑招就要落下,季萤初知道谎言即将被识破,她转身瞥向厘旸,小声问:“你能逃吗?”
厘旸正在冲破捉妖阵的紧要关头,因咬紧牙关而下颌骨经络凸起,他只一个坚定的眼神,就让季萤初稍稍安心。
风月剑幻化成的巨大虚影落下,和红色巨剑相交。
顿时,虚影碎裂,季萤初只能用风月剑身格挡,又朝后退了一寸。
四个捉妖师原本以为性命不保,却不曾想结果出乎意料,顿时洋洋得意起来,嘲讽道:“没想到是个绣花枕头,一点用都没有!”
季萤初此时恨不能说,你才是绣花枕头!本仙姬功力恢复后不打的你跪地求饶!
“兄弟们,咱们加把劲儿,不仅能拿下小妖,还可以捉个漂亮美人儿回去,真是意外之喜!”
季萤初气得不打一处出,但现在委实没办法。早知道死不成,应该求饶的,多留点仙力总不至于这般窝囊。
她正想着,再次从空空荡荡的丹田内抽起仙力,汇聚在风月剑上,怒吼一声:“姑奶奶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们几个小喽啰调戏!”
顿时,风月剑上染上白光,将红色巨剑的剑身击出裂痕,但并未碎裂,依旧带着强大的压迫朝季萤初袭来。
“厘旸!”季萤初大喊。
厘旸恰好脱困于捉妖阵中,飞身到季萤初身后,单手搂着她的腰,同时用力转身,深深承受住巨剑余下的威力。
原本就力竭的厘旸,承受一击后浑身瘫软,无力地靠在季萤初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季萤初也不矫情,从被厘旸抱着的姿势,变成背着他前行,她大喊一声:“小九!”
始终焦灼等待的九天从草丛里冲出,接住自空中坠落的两人,拼命地朝前方飞奔。
虽然它此时仙力尽失,但神兽本身根骨绝佳,是普通妖怪都无法媲美的,才弹指间的功夫就已经飞奔出百丈远。
“你有毛病哦,自身难保了还当肉盾?怕不是言情话本看多了吧?”季萤初微微弓着背,让厘旸靠着舒服些。
厘旸此时昏昏沉沉,也没太听清她到底在说什么。先前他救她也好似条件反射,不忍心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受到一点儿伤害。
就,很没道理可讲。
“若我俩都身受重伤,只怕谁也逃不出去……”厘旸绞尽脑汁想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靠着仅有的力量说出口。
话音落下,他便昏死过去。
季萤初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好像挺有道理。”没想到看他年纪轻轻,关键时候竟然不慌不乱,这么沉着冷静!
因为厘旸身上伤口无数,若是捉妖师们顺着鲜血一路寻过来,他们逃都没用。
“小九,随便找地方停下,帮他把伤口包扎一下。”季萤初吩咐。
飞驰的九天听话的寻到一处大树,蹲下身让两人从身上下来。
季萤初从乾坤袋里找出一件衣服,撕碎后帮厘旸把身上简单包扎。
她扒开他鲜血淋漓的胸口的衣襟,看到几株染血的草药,反正她也不认识,就随意收到乾坤袋里。
“小小年纪,没想这么有料。”季萤初看着他臌胀的胸肌,以及透过薄衫印出的腹部肌肉的纹理,忍不住说出风流纨绔的风流话。
说完之后,她又觉得不妥,现在她已经不是逍遥仙境的风流仙姬,怎么能做这种登徒子才干的腌臜事儿呢!
但是但是!他身材确实蛮好的。
这么想着,季萤初又忍不住多看几眼。
此时厘旸衣衫半解,斜横在千年老树的树根边。
烈阳高照,明亮光影透过茂密枝桠搂在他身上,他双目微闭,呼吸平稳,鸦羽长睫浓密卷翘,光影斑斑驳驳地漏在他如玉润泽的肌肤上,风一吹便摇曳生姿,增添几分岁月静好。
可偏生此时他身负重伤,青衫被鲜血染透了,青丝缭乱扑在脸颊,嘴唇苍白,脸颊还有几道细长的豁口,下颌骨锋利的轮廓在如此情景下显得柔和破碎。
鲜明强烈的反差让季萤初不由地想,那个人受伤时是不是也想厘旸一样,好似一头没有反抗能力的幼兽,脆弱得让人心疼?
正想着,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九天发觉不对劲儿,不安地踢着蹄子,给季萤初警醒。
“跟了一路,出来吧?”季萤初上前将厘旸的衣物整理好,有用手绢把他脸颊上的血迹擦干净。
一个红衣瘦弱的少年,低着头畏畏缩缩地从草丛里出来,他鼻翼间染着薄汗,鼻孔还在喘粗气。
正是那倒霉蛋捉妖师。
季萤初初到人间,但对捉妖师委实没有好感,一双眼眸冷若冰霜,在倒霉蛋身上来回扫动:“你跟着我们有何贵干?”
“我……”倒霉蛋拧着衣袖,嗫嚅嘴唇,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没跟着你们,只是偶遇。”
“人间之大,任君驰骋。但偶遇了一路,有些说不过去了吧?”季萤初目光审视,知道他在扯淡。
“我……我不知道去哪里。”倒霉蛋又说。
季萤初朝九天招招手,九天就自觉蹲到厘旸身边。她费劲儿地将厘旸扛到马上,然后自己翻身上去。
“再跟着,就对你不客气!”季萤初望着倒霉蛋,恶狠狠地说。
倒霉蛋见自己要被抛弃,眼瞳中流露出小兽一样可怜又无助的神情,眼巴巴地盯着也不说话。
这可让季萤初难办了,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我回去就是死路一条。”倒霉蛋解释,然后又巴巴地望着她,好似在等她下旨决定自身生死。
那种无助好似万千长剑扎在她心上,她太能感同身受。
“那你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