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纸包不住火。
苏慕人早就过了当初小心翼翼掩藏秘密，妄图他人永远不知的年纪。他一直清楚，凭林笑的脑子，迟早有一天他能道破自己的身份。所以听到林笑说出自己名字后，他首先冒出来的想法竟然是感觉松一口气，仿佛心中压着的巨石被人移走。
苏慕人看向林笑，冲他点了下头，“是我。”
这句“是我”说得轻松随意，似乎对林笑道破自己身份这件事满不在乎。可听到林笑耳里，就好像被投入油锅的蜡烛，轰地将他心中所有的怒火点燃。
林笑骤然站起身，起身挥袖间掀翻了面前的书桌，“苏慕人，你无耻！”
苏慕人侧身，他武功高绝，瞬间步法变换躲开了书桌上飞来的各种笔墨纸砚。甚至还能在烛台将要落地的时候脚尖轻点，把烛台踢到一旁摆满文玩的架子上。
烛光摇曳几下，渐渐地恢复到平静。
苏慕人侧眼看向脸上满是忿怒的林笑，目光微动，这种夹着恨的表情他曾经在林舒云那里见过，没想到平生中还能在林笑的脸上见到第二次。
每一次，都让他感到毁天灭地的疼。
心中的巨石被移走，却露出被它压住的无底深渊。
他想大哭，哭自己明知道结果却在犹豫中放任情感自流；他又想大笑，笑明明是林笑在暗中将他推到无底深渊，却站在那里有义正言辞地指着自己骂。
“无耻？”苏慕人冷眼看向林笑，依旧用随意地语调掩藏住内心的翻腾，“林庄主倒是说说，苏某到底哪里无耻了？”
“你！”林笑气结，他设想过许多种自己和苏慕人摊牌后的情景，却没有想到苏慕人对此竟然表现得毫不在意，似乎林笑揭发的只是一件无谓的小事，反而是自己张牙舞爪地质问，落了下成。
不能这样。
林笑告诫自己，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他双手攥拳，指甲狠扎在掌心之中，找回一丝灵台上的清明，将滔天的怒火都压在内心之中，
“苏慕人，你隐藏身份，用‘桂无名’这层身份诱使我上钩。看着我将满怀的真心捧给你，如条狗般围着你转，你心里特别开心罢？”
“开心？”，苏慕人眼中的冷意更浓，“刚开始时，我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想和你形同陌路，江湖不见。到底是谁上赶着赖住我不放？”
“又是谁在我拒绝之后设下迷香？”
“林笑，十年前你欠我的，我用蛊毒向你讨了回来。现下，你对我做出如此恶心的事，我看在你对朝廷有用的份上，将你轻松放过，你却没有感恩戴德，反而是在这里道破我身份，找我对峙。”
“林笑啊林笑，到底是谁无耻？”
一字一句，如楔子般将林笑钉住。
他恨着苏慕人，恨他让自己多年残废，恨他对自己隐瞒骗着自己的真心。可他内心中一直有一种渴求，渴求苏慕人同样是真心实意地喜欢自己。
甚至他曾经为了这个渴求，给了苏慕人机会，说出“以前恩怨一笔勾销”的话。
可他至始至终看不到苏慕人的真心。
一股子悲愤在滔天怒火中油然而生，林笑强压住自己的思绪，声音中却不知不觉流露出一丝颤抖，
“苏慕人，请你想清楚！若不是你当初对我如此之好，我怎会追着你不放？”
“我对你好？”
苏慕人蓦然怔了怔，林笑一句疑问让他周身的气势散尽。苏慕人垂下眼眸，轻声道，
“我对你好，自然是看在舒云的份上。”
“舒云？”林笑一时呆住。
父亲和苏慕人不是反目成仇了么？为何苏慕人会说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对自己多加照顾？
林笑不傻，转瞬间他想明白苏慕人话中隐藏的意思。
好啊！好啊！
林笑回想到小时候自己见到的种种，心中的那些悲愤，那些怒火，犹如刹那间坠入冰窖，被放置千年的寒冰团团冻住。
苏慕人原来是把他当成自己父亲的替身！
由此在往前回推，其实苏慕人早就提到过自己和他的一位故人非常相像。当时自己还嘲笑说，除了血缘至亲哪里会有长得相近的人。
可不就是血亲么，更何况，林笑从小就听到许多人说过，自己像极了亲生父亲林舒云。
原来一直困扰自己，让自己忍到现在，没有在知道苏慕人身份后立刻摊牌的真相竟是如此的荒谬可笑。
林笑咬紧牙关，努力保持灵台上的一丝清明。
既然知道答案，他就没必要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