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当官的都知道，当今权势最大的是摄政的礼亲王，可是若是想办成什么事最好求的是林洗马。林洗马人好心不黑，求到他的事，他能办就帮忙，绝不会狮子大张口，不能办也直说，也不会拖泥带水耽误人。
林笑在京城落了个好人缘，京中的达官显贵们也愿意帮他。过了两年，在户部尚书的张罗下，林笑也在显贵林立的罗锅巷子里置办了个不大的宅院，和礼亲王成了只隔着一堵墙的邻居。
林笑得了这个宅院，婆罗山庄都懒得过去，上上下下都交给阿岚打理。说是打理，其实也是变相地将山庄大部分权力交给阿岚，好让嫁给武林盟主的她说话能硬气些。
细究起来，林笑的日子看似过得光鲜亮丽，其实大多时候的生活都是皇宫和住处两点一线。
这一日，林笑刚从宫中当完值回来。前脚刚进家门，后脚肖喜这个小太监就溜溜地小跑过来。
“肖总管。”林笑眉毛一挑，“您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不知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哎呦。”肖喜赶紧抖了抖袖子，弓着身向林笑讨好地挤下眼睛，“林大人这是在笑话杂家呢。论在陛下心目中的位置，杂家哪里比得上林大人您。”
林笑嘴角翘起，饶有兴致地看向肖喜。记忆中那个哆哆嗦嗦给自己念恐怖话本的小太监，自从当上内务府总管后，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也会颐指气使地支使人。林笑前些日子还在皇宫中见他当众责打个犯了错的小宫女，表情那叫一个神气，因而对他也少了以前的好感。
肖喜自从得势以后，鲜少和他这个旧主子来往，今日找上门来，多半是有求于他。
肖喜被林笑看得发慌，想到面前人的恶趣味，身子不由得哆嗦一下，但想到身后那位主子的手段，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林大人，杂家有件事只能求上您。楚侍郎的三子楚远归，年方十六，是个武痴。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到过您老人家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打心眼里仰慕，想拜您为师。楚侍郎拗不过他，知道您是帝师，轻易不得收徒，只好求到杂家这里。”
“林大人您也知道。楚侍郎是楚将军的侄子，而楚将军是陛下的亲外公。楚远归算起来也是陛下的表弟，陛下倒是不反对自己多这个师弟，只是说到底，得问过林大人您的意思。”
肖喜的话正说着，府里的丫鬟正好把茶沏好端了上来。林笑翘着脚心不在焉的听肖喜说完。他也不急着回复，反而是喝了口茶才悠悠开口，“肖公公，你也清楚我已经十六年都不踏入江湖，虽说是顶着帝师的名号，但也旧不动武比试。那个楚三公子真要是向往江湖，不如去找现在的武林盟主齐琊，有我引荐他必然答应。”
“哎呦，这可不行呐！”肖喜没等林笑的话音落下，就连忙摇手，“林大人，您这话楚侍郎也早就劝过，还说这龙吟刀也是八大巅峰之一，绝对不会辱没了他。可楚远归那小子说了，当初您一招就把齐琊给打趴下了，他要学就跟着武功最厉害的您去学。”
“……”林笑默然，其实他从心底不想收这个徒弟，学武要的是童子功，两三岁就开始练基础，都十六了还想着学武，黄花菜都凉了。估计楚侍郎也清楚这道理，当面找自己说自己肯定是回绝，不然也不会转着弯地让肖喜来当说客。
林笑心思转了转，他的大半生的武学造诣都教给了欧阳霖，实在是没必要再费心思去带另外的徒弟，于是打算将人推出去，“说到武功高强，我还真算不上。金乌山庄的金夫人的凌霄鞭使得出神入化，我当初也只有被抽的份。你让那小子去拜金夫人去。”
“林大人，您是在说笑呐。”肖喜挠挠脑袋，心说碰到硬铁板了，可该说的话他还是要说，“这金夫人已经是年逾百年，虽说身体硬朗可精力也不行了。楚三公子拜她，她也无法用心教好。再说了，金夫人的爱徒正是礼亲王妃。楚三公子若是成为金夫人的徒弟，这辈分岂不乱了。”
提到礼亲王妃，林笑头就头疼。十一年前，欧阳霁为了迎娶金婉儿这丫头片子，和小皇帝闹得僵，恨不得王爷身份都不要就为了八抬大轿把她娶进门。欧阳霖被这件事刺激得人都变得阴郁起来，越来越像他那混账老爹。现下就连林笑也摸不清欧阳霖心思。
不仅如此，金婉儿一朝麻雀变凤凰，嚣张跋扈的很，对他这个旧敌更是不留情。故意将和他这个小院一墙之隔的地方改成茅厕。使得他这里，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不可名状的味道。直到林笑在院子里弹了三四遍凤尾琴之后，厕所才被改建到其他地方。
还好金婉儿自从生下小世子后身体一直孱弱，终于消停了四年。林笑和欧阳霖的想法一样，希望病魔早日战胜她。
肖喜手指不安地将茶杯往里挪了下，发出的声响把林笑心思拽了回来。金婉儿的事暂且放一边，看来这楚家的小公子铁了心要拜他为师了。
林笑想了下，楚侍郎林笑也见过，虽然是借着楚家威名但也是实实在在做事的人，就连欧阳霁那小子也老夸他。自己还是得给他一个面子，于是对肖喜说道，“你让楚远归明日过来，我看看他材质。”
这话中暗含着回绝，暗含的意思是除非是万年一遇的武学奇才，林笑绝不会收这个徒弟。
可肖喜却似乎没听出来，喜上眉梢双手向林笑作揖，“那杂家就在这里先替楚将军、楚侍郎谢谢您呐！”
林笑也向他拱下手，心说这小太监坏得很，拿楚将军来压我。
肖喜走后，林笑起身，踱步到院子里。正值春末，院子当中的槐树散发幽甜的香气。林笑手上摩挲着树干，突然想到在这颗树下，月栖曾经陪了自己整整一晚。
林笑摇了下头。自从苏慕人死后，他收集了许多旧物。属于苏慕人的他都放在婆罗山庄，属于桂月栖的都被他挪进这座小院。他很少去婆罗山庄，甚至连他亲自埋葬苏慕人尸骨的地方也不愿多留。可是在这小院里，哪怕是两人交谈过的树下，也能勾起他最深的回忆。
林笑靠在树上，口中呢喃，
月栖，我好想你。
林笑睡了一夜，下人们知道他这习惯，也没有去打扰。只是第二天，林笑还是被敲门声吵醒了。林笑环顾左右，天色还暗，小院里就只有他一人，显然没到时辰下人都去休息了。
林笑起身，现下唤起下人也不值当，只好自己走过去将门打开，不耐烦地问一句，“谁啊？”
月光下，来人一袭黑衣，明亮如星辰的双眼中含着让人沉醉的深情，妖冶的面庞上却带着让人安心的笑意。来人修长的手指上转着林笑曾经亲手打下的络子，
“解颐，好久不见。”
林笑拽住络子，这是他送给月栖的唯一一件礼物。他早就遗忘在脑后，没想到此时突然出现。他嘴唇翕动，半晌才挤出三个字，
“你是谁？”
月光洒在来人身上，那是被林笑刻在骨子里的身形和相貌。来人望着林笑的眼睛，嘴角轻抿，带着无限的风情与笑意，
“在下楚远归，字月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