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无名双手低垂,意味深明地目送林笑进入东厢房中。一位属下悄然来到桂无名身后,见林笑远去,压低声音问道,“先生,屋中那人……”
“无妨。”桂无名收回目光,思索片刻说道,“林笑身有残疾,此次冒险外出,多半是为了这场声势浩荡的武林大会,与我们并无冲突。你就当多一位无关紧要的旅伴即可。”
身后的人点下头,“属下明白。此事属下会向主上禀明。”
“顺便最好告诉你家主子……”桂无名出声,他似乎想到什么,出声提醒那名属下,“林笑可能与他找的人有关。”
“是。”属下领命退去,无声无息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桂无名在园中伫立,抬头向上远望。此时正值十五,玉盘似的月亮爬上中天,洒下白晃晃晶莹一片。
若是自己所猜不错,今日此时……
桂无名施展轻功,只见他双脚微提,轻飘飘的腾空而起,身子早已跃上房顶。他蹲下身,掀开一瓦片向下望去。
只见林笑正倒在床上,全身蜷缩成一团,抖动得像风中的草叶。他嘴中似乎咬住什么东西,防止自己出声,只传出细细的呜咽。一头漆黑的长发散落,随着林笑的身躯微微颤抖,遮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如纸般苍白的一角和紧紧锁住的眉头。
林笑啊林笑,桂无名看见后心中暗道,你倒是装得真像!
十年的时间,桂无名并不好过。旧日的恩怨如愈收愈紧,挂满倒刺的铁网,一生中最炙热的情感无时不刻都在网中挣扎,只为在血肉模糊中求得一条生路。
而这一切的起源,仅仅是当时林笑说出的几句话。
往日的痛恨,今日的厌烦如潮水般流经桂无名的四肢百骸。林笑并不如他表现那般安然无恙的真相,如溺水之人眼中的绿洲,让桂无名感到如此的快意和兴奋。
此乃林笑之报应!此乃吾之救赎!
桂无名很享受看林笑痛苦,尤其是林笑为了不被他人察觉,即便是痛苦至极致也要隐忍至无声的样子,配着窗外撒入的朦胧月光,微颤的身躯更给人一种脆弱易碎的错觉。
桂无名从来不知夜竟有如此之短,短得林笑如贝齿缓缓松开,艳得能仿若能滴出鲜血的双唇将薄被退出之时,桂无名竟觉得意犹未尽。好想此刻从房顶跳下去,狠狠地掐住那如天鹅般白皙秀颀的脖颈,再从林笑口中听到那几近无声却又勾得人魂魄的呻吟。
管他什么威震武林的婆罗山庄?管他什么不可暴露的两仪宫?
此时的林笑便是世间最会惑人的妖,将桂无名生生拽入魔道,再也不想其他。只见桂无名身子向后仰去,如只轻巧的山猫转瞬翻窗而入,落地后三步并作两步,转眼来到林笑床前。
此时的林笑,似乎是疼晕了过去,即使是桂无名毫无顾忌弄出的声响也未将他惊醒。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桂无名伸出双手,迅如闪电向林笑毫无防备的脖颈处探去。而正当此时,疼痛渐渐退去的林笑无意识地将紧绷的身体放松,翻开身由蜷缩的侧卧改为舒服地平躺,披散的漆黑长发也随身体的移动从面上滑落至身侧,露出泪痕纵横交错,如鬼魅般惨白的脸庞。
含泪的面庞,如高僧口中的静心咒,将中了魔怔的桂无名从深渊中缓缓拽了上来。
十年前,那人可否也曾哭过?
触碰到如羊脂白玉般细腻滑润肌肤的双手,再也无法用力。
桂无名皱眉,他发现自己从今日起添了个显而易见的缺点,对着林笑的脸,再多的恨和怨也如千斤的石块落入深海,再也无浮出的可能。
双手从林笑脖颈下拿开,桂无名悲哀的发现原本十年后终于喷薄出的快意早已荡然无存。被感情割的支离破碎的心中,不知何时起能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疼痛。
那双手仿若不听使唤,将林笑咬成扭曲样子的薄衾摊开,盖至胸部。再探入衾中,欲将林笑双臂拿出。
林笑眼皮几不可见地动了动,在桂无名拽住他手时,艰难地睁开。
“这是……”
林笑刚刚毒发,此时神志未清,感觉到似乎是桂无名立在身侧,还抓住自己臂膀摆弄。林笑张开嘴,想出声询问,无奈全身的无力感只让他将将说出两个音节。
“快睡。”桂无名将林笑手臂放好,被角掖实,此时他心乱如麻,不愿和林笑有过多交流,见此人已然无事,转身欲走,却被刚刚还无力说话的林笑死死拽住衣袖。
“别……”
桂无名回头,只见林笑紧紧锁住他那对浓眉,右额上青筋跳动,岑岑冷汗从额头间四散开来。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