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诚刚转过身,桂无名立即招来两名手下吩咐几句,便再也不想等,急忙跳上马车,掀开帘子向内望去。
车厢中,林笑身子斜靠在一角,左半身月白色的暗纹常服鲜红一片。只见他左手无力地垂落,搭在车板之上,暗红色的血珠顺着手指急促地一滴滴落下,串成一条鲜艳的丝线。
林笑发簪不见,长发漆黑如墨,披散开来,衬着鲜血的艳丽,衣料的清冷,竟展现出一股凌虐的美感。
桂无名见此,记忆中不堪回首却又与此情此景高度契合的场景瞬间闪过:
冬日严寒,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地上能漫过脚踝的积雪上堆满衣着俗艳的尸体,大片大片的鲜血将白雪层层染红,昭示着当时的惨烈。
那人身着长衫,浑身也如皑皑白雪般被鲜血层层染红,惯使的左手无力垂下。那人能站起来,全靠一口气撑着,见到自己,急忙扑了过来:“他们把笑笑抓走了!”
那人用尽全身力气拽紧自己前襟,
“他们为何抓了笑笑! ”
桂无名感到胸口如被重锤狠狠地一击,眼前骤然一黑,向前的脚步忽的踉跄,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
他急忙抓住身边的车板,再抬头时,眼前的黑雾逐渐消散,而胸口的疼痛却蔓延全身。转瞬间,桂无名来至林笑身旁,左臂回转一把将人揽入怀中,右手翻转点住林笑左臂旁的穴道,让血流变得缓慢下来,又迅速向林笑脖颈上的脉搏探去。
林笑身上有伤,反应比之平时还要迟了几分,再加上他听出桂无名脚步,早已放下心中戒备。此时突地被人制住,人身要害落入他人手下。林笑心中大骇,本能地就要上手格挡。
“别动。”桂无名再开口时,声音微颤,带着克制的沙哑。林笑听后一来是知道桂无名不会伤己,二来也是周身无力。听到桂无名说话,不再动作,倒是难得的安静下来。
不多时,他右手离开林笑颈部脉搏:“你失血过多,又中了毒,须得赶快医治。”
只听林笑轻声答了个嗯字,再也无力回答。桂无名左手环住林笑,托起手上手臂。右手翻开车厢中的暗格,从中取出把精致小剪,将林笑衣料剪开,露出受伤的臂膀,又将左手太高,放在眼下仔细查看,不禁皱眉:“经脉受损,这只手恐怕……”
林笑在此时已缓过点劲来,打断桂无名的话,语气倒是轻松平静:“无妨,今晚就能恢复过来。”
桂无名听后,心中一凛,他倒是忘了林笑身上可是被自己种下“肉白骨”的子蛊。这个蛊如其名,若是使用得当,就连森森白骨也能皮肉再生恢复如初。
可有得便有失,恢复之时受得那茬罪,常人根本受不住。
桂无名右手不易察觉的攥住,不禁询问:“那你今晚……”
修复之时,正是毒发之日,林笑既要受着皮肉再生之苦,也要受着毒发时的摧心裂肺。
林笑听后顿了下,右手在暗处骤然发力,在自己衣服上捻破个洞:“无妨,我都习惯了。”
过了会儿,林笑突地露出惨淡的笑容:“其实,我挺喜欢疼的。月栖,你知道吗?当初我在床上一动不动整整躺了七个月,身上五感全失。那时,我知道自己明明是活着的。我的魂魄早已与肉体分离,可却没有被牛头马面牵到阎王殿,而是浮动在满是黑暗的深水中。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受不到。”
“后来,我终于能听见了。在我床边的人来来往往,当着我的面讨论我的丧事。”林笑冷哼一声,“他们都盼着我死,让我爹找个续弦再生个大胖小子。我当时真想把他们都宰了,可我魂魄还是困在那处,别说杀人,就连一点痛觉都根本感受不到。”
林笑仰起头,面对着桂无名,仿佛能感受到桂无名视线中深藏不露的慌乱:“月栖,你知我魂魄归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和第二件事是什么?”
桂无名侧头,哪怕林笑的眼神如枯井般平静无波,他也不想与之对视,“不知。”
林笑的面上抽搐下,方才的惨淡消失不见换上那个透露出无限恶意,带着森森邪气的笑容: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抽出随身的匕首,在身上划下一道,告诉自己,我终于有感觉了。”
桂无名默然,只听桂无名又接着说:
“我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宰了那个天天想着给我办丧事,好嫁给我爹上位的丫鬟。我把她的面皮扒了下来,让她永生永世都做个没脸的丑八怪。”
桂无名听后,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半晌,才用干哑的声音说:
“你杀人了……”
你用了拈花指,
杀人了。
拈花指取自佛教,一招一式都带有众生皆可度的慈悲。习拈花指最需要的就是修身养性,若是带上杀戮,施功者必然会遭到反噬,甚至走火入魔丢了性命。
当初那人,陷入敌人为他量身挖的坑,为了夺回林笑,起了杀心。明明是普度众生的佛,却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内夺去几十条人命。
而他自己,也遭受功法反噬,全身经脉断的七零八落,在自己的调理下休了几近五年才慢慢恢复。
而林笑却在刚刚蛊毒被制时杀人,受得伤只会更加深重。
“是啊,我杀人了。”林笑面上露出如孩童在游戏中胜利时的得意表情,“我杀人后,当时可是经脉寸断呢!”
“可是当时,我感到难以形容其的美妙的舒爽。我发现,疼痛于我来说,是世上最快乐的事。”
“我当天晚上,身上的蛊毒第一次发作。发作的越凶狠,我越是兴奋。那天,我疼了整整一晚,也笑了整整一晚。”
“后来,我故意让自己受伤,好让蛊毒发作。我就是想尝尝疼痛的味道,想让自己忘掉那如噩梦般的七个月。”
桂无名皱眉:“即使是这样,你不为你父亲担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