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式常按下身侧的机关。霎时间，六条小儿拳头粗的铁链从他们所站的坑沿上窜出，发出一阵阵“哗啦啦”的铁链撞击石壁的刺耳声响。他眼中闪现着疯狂的光芒，冲苏慕人笑道，“慕人，你看看，为师新炼制的这些蛊人，有没有好的？”
苏慕人垂立在一侧不语，他低头看向那些坑底身影。
那些与毒物厮杀的蛊人已经在这个修罗场呆了至少半年，听到这种除毒物爬行之外的声响后都怔住了，齐刷刷地向这些铁链望去。过了半晌，蛊人们疯狂地向铁链奔去。
这些铁链联通着他们永远也无法凭着自己力量爬出的外界，而只有到达外界，他们才能远离这噩梦般的修罗场。
显然，发觉到这点的不止是蛊人们，坑底的毒物也同样想从铁链上逃离。即使是坑底中有程式常定期洒下的足够的食物，毒物们也要拼了命地为自己争取更广阔的生存空间。
可铁链只有六条，而坑底的每一个生物都想借着铁链离开。不消片刻，铁链下方扭打一片。
苏慕人清楚那些蛊人都是如同自己当初一样，被种下程式常培育好的蛊虫后才被扔进坑中，已经是百毒不侵。可百毒不侵，在这数以亿万的毒物坑中，根本算不上优势。
他眼见着有几个蛊人明明手指已经触碰到铁链，却被爬上来的毒物给活活分食。同时，蛊人和蛊人之间也是命与命的相争，有几个蛊人为了能更快地爬上铁链，出手偷袭铁链上方的同伴。
伸手挖心，一招毙命。
这是“修罗手”的招式。
蛊虫，毒物和无休止的性命相争，是练成修罗手的唯一法门。
苏慕人就是从这里爬出来的，对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他细致地观摩铁链上每一个蛊人的动作，过了片刻，抬起头冲程式常摇摇头，
“师父，这些蛊人动作粗浅，身上蛊虫的气味也不浓，比之当年的师弟差得不止千万倍，甚至还不如上一批。”
程式常也站在坑沿上往下看，心里也是估计得七七八八，再听到苏慕人这么说，顿时感到失望起来，“确实，这些新货成色是差了些，既然这样，那全送给你补身子了。”
虽然程式常说的是给苏慕人补身子，但苏慕人当初他从坑底上来的时候，程式常也对他那位只见一面的师兄说过同样的话。那天，苏慕人侥幸将师兄杀死，他才能活了下来，成为程式常的徒弟。
所以，苏慕人和蛊人相遇的那一刻，必然是性命相搏，若是他手段软了，武功弱了，也必然会变成那些蛊人的补品。
因此，这些年苏慕人为了不被程式常时不时炼出的蛊人所杀，一直是练功不辍，甚至就连盘踞武林盟主的齐挽风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其中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苏慕人将全部身心都放在练武上，对于百仙教擅长的阵法和用毒却是浅尝辄止，不然他也不会轻易着了林笑的道。
苏慕人嘴唇微抿，向后退了几步，等待着那些为数不多的幸存者顺着铁链爬上来。
终于，在他挥手用内力扫下几批毒物之后，一个蛊人出现了。这个蛊人身上挂满的毒物，身子被压得直不起来。他艰难地弓着身子向前行走几步之后脚下一扭，身子倾斜倒在地上。
蛊人再也站不起来，艰难地喘着粗气。
连一击之力都没有了么？
苏慕人眼中露出几分不屑，缓慢地向蛊人走去。蛊人仰脸见到突然出现的苏慕人，乞求地看向他，嘴唇翕动，“救救我……”
苏慕人恍若不觉，弯身伸手，以熟练的动作掏出蛊人的心脏。
蛊人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心脏也只有小小一团，在苏慕人手上虚弱地跳动着，倒是显出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样子。而苏慕人却对此毫无感觉，将心脏举到嘴边，几口就将这个心脏吃得干净。
再爬上来的蛊人，却比方才的那个稍稍强些，两腿打着颤，勉强站立。他刚爬上来的时候，就看到苏慕人杀人的那一幕，他明白，苏慕人在这里守株待兔，自己若是不对他下狠手，必然会死在他的手里。
新来的蛊人大吼一声，五指屈张，变成如同幽冥之境的厉爪，指尖上泛着幽幽地绿光，就向苏慕人扑去。
苏慕人听到吼声，俊眉微蹙，轻声说道，“浪费体力。”同时，他身体向右一侧，避开了蛊人指甲上的锋芒，右手探向他的后心，再一次活生生地将一个人的心脏挖出。
令苏慕人没想到的是，这次的蛊人心脏被挖出后，竟然还能动作。他回转身体，双手用尽全力挥舞，苏慕人一时不查，胸口挨了一道子。
只是这点小伤，根本影响不到苏慕人，他将内力凝于脚上，一脚将蛊人踢到身侧的山壁。转瞬间，蛊人全身经脉骨骼寸断，在地上挣扎几番就再也不动。
苏慕人嗅了下手中的心脏，转脸面向程式常，“这只蛊虫有股和我的‘回生死’相近的味道，只是过于寡淡，蛊虫也是十分虚弱。”
程式常赞赏地点下头，“还是徒儿的鼻子尖，一闻就能闻出来。只是……”程式常有些没落地叹了口气，“这是我精心培育的蛊虫，本来想再为你添一个师弟，没想到又是失败。看来我是真的老了，平生只有身种“回生死”的你和身种“肉白骨”的欧阳霁两个徒弟。 你还有点良心，知道回来看看师父。也不知欧阳霁那臭小子什么时候回师门看看我。”
苏慕人思念回转，将准备已久的话说了出来，“现下皇帝年纪太小，师弟又是刚刚摄政。虽说是权势滔天，人人艳羡，但每时每刻都需要忙大量的政务。师弟一直挂念着师父，特地让徒儿向叔父赔罪。”
说完，苏慕人向面前人俯身长揖，端的是无限的恭敬与真诚。
程式常嘴角一撇，向苏慕人抱怨，“你倒真向着你这个师弟，事事都护着他。记得当初，明明他身上的‘肉白骨’比你的‘回生死’弱了一些，你完全可以将还是毒人的欧阳霁挖心吃掉。可那时候，你却收起杀招，非得认下这个师弟，让我教他功夫。你对他甚至比对我这个师父还好。”
苏慕人抿了下嘴唇，轻笑着回复程式常的话，“明明是师父偏心。我这个师兄白占了一个少教主的名头，却要为百仙教劳心劳力。而欧阳霁虽然挂着左护法的职务，却不用对教中事物上任何心，还总去师父那里将百仙教里最好的宝贝都给要去。”
程式常听到苏慕人这么说，不禁“哈哈”笑了几声，“怎么？我还没质问你，你却在我这里争起宠来。师父难道没给你好东西，让你受委屈了？”
苏慕人不语，若是从程式常的角度来看，他确实给了自己许多好处。但那好处绝不是他想要的。
当初程式常一掌震碎他心脉，他本应该必死无疑，可被种下的蛊虫被这一掌激发了潜能，以比往常块十余倍的速度极快增长，在他心脏中游走蜕变，渐渐地将受伤的地方修复。
程式常一定认为他这掌提升了苏慕人的身体潜质，苏慕人应当感恩戴德。苏慕人也是同样做了，可他心中却充满了恨。程式常此举，无疑让他再也摆脱不了蛊虫，让他身上留下致命的破绽。并且他身体中属于苏家人血统中的力量被蛊虫限制，让他的凤舞剑法无法修炼到大成境界。
苏慕人眨下眼，将差点就涌出的杀意隐藏，轻声地回复道，“师父对徒儿恩重如山，怎会让徒儿受委屈。徒儿方才的那话也只是随口说说，恳请师父不要放在心上，生徒儿的气。”
程式常又笑了几声，伸手拍拍苏慕人的肩膀，“慕人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不过……”
“我确实有个好东西要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