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地道里突地传来一声笛音。这笛音与其他的笛音有着天壤之别,音色低沉,如埙一般带有化不开的悲咽。
欧阳晟逐渐停住脚步。他向地道的前方遥望,隐隐地看见一吹笛的身影。
欧阳晟瞪大双眼,满脸惊骇地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不消片刻,一个他完完全全没有意料到的人,来到了昔日的帝王面前。
欧阳晟顿时一阵骇然,颤抖地开口,“是你……”
“是我。”来人将拂柳笛放下,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沐阳,别来无恙。”
当今皇帝,名欧阳晟,字沐阳。
听到这声“沐阳”欧阳晟猛然一震,嘴唇剧烈地翕动,使得他连完完整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你……果然是你……”
欧阳霁笑得更加温和,整个人如他腰间别着的那块上好的羊脂玉,温润如许,仿佛还带有丝丝暖意,“沐阳,我真没想到,重活一世时我会是你的儿子。”
“月朗……”皇帝收拳紧握,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暗自咬牙,问出了此时最大的疑惑,
“月朗,你如此害朕,是不是以为当初是朕把你害死的?”
“不是。”欧阳霁侧头,眉角上翘,身上的暖意又浓了几分,“我自然是知道我怎么死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赖在你身上?”
“可是……”听到欧阳霁矢口否认,皇帝立刻变得激动起来,“既然你知道不是朕害得你,你为什么要造反,为什么要害朕。要知道,朕原本就是将皇位传给你的!”
欧阳霁温和地摇了下头。他右手握着拂柳笛,拇指轻柔地在上面摩挲,
“沐阳,你认识了我将近四十年,却从来没看出我不在乎所谓的权势地位么?今日我来……”欧阳霁停顿,右手轻抬,将拂柳笛放置胸口,轻声说道,
“是来给母后报仇的!”
“母后?楚依依?”皇帝将这个名字在心里咀嚼一遍,登时哈哈大笑起来。刹那间,笑声在地道里回荡,一声强过一声,充满无尽的恨意与不甘,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欧阳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弯腰扶住墙壁,才堪堪将身先稳住,“楚依依那个表子竟然将大盛朝的第一才子都给迷住了。”
“秦月朗啊秦月朗,你这两世真真是白活了。”
欧阳霁蹙眉,他身上的温和暖意不减,而目光却霎时冷了下来,“楚依依做郡主时能与外国使者当朝雄辩,不坠我大盛威名;做将军时,她能在危急关头拒敌千里,不使我大盛江山落入敌手;做皇后时安分守己,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
“而这个于国于百姓有莫大贡献的人,在你嘴里竟然是表子。沐阳,你真是瞎了眼!”
“我瞎眼……”皇帝陡然收住笑声,抬起身看向欧阳霁,眼中充满了如同深渊般的不甘,“楚依依在嫁给朕之前,就和一男子苟合,生养过孽障。她本身德行就有失,进宫后朕给她个‘嫔’的称号就已经算抬举她。没想到,她竟然联合朝臣向朕施压,白白地送给她皇后当。”
“这种贱。货,朕碰她都嫌脏了自己。她却设下计谋,给朕下了迷香,让朕在意识不清的时候临幸了她。接着她就被查有孕,声称怀着的是龙嗣。”
“我呸——”欧阳晟狠狠地啐了一口,“什么龙嗣!定是她和那个奸夫苟合的时候意外怀上孽种,又给朕下套,让朕找不到证据,不得不戴这顶绿帽子,给她养那个小畜生。”
欧阳霁耳边传来欧阳晟的阵阵辱骂,他没有动怒,反而是悲凉地看向欧阳晟,
“当初那个迷香,是我亲手配的。”
“你……”欧阳晟立刻打断话头,看向欧阳霁,目光中仿佛淬了毒,“我道是谁!原来那表子养在宫中的奸夫就是你啊!”
“沐阳。你傻掉了么?母后怀孕时,我才不过九岁。怎么可能是奸夫!”
欧阳晟顿住,他立刻回过神来,自己刚才气急时的设想根本不可能成立。
眼前昔日最要好的旧友一直在叫自己的表字,然而却是叫楚依依母后。他的两世人生仿佛将整个人割裂开来,在自己这里是顾念前世情分,而对于楚依依却是后世的情感。
他冷静下来,努力将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月朗,朕当初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的陷害朕!”
“不是陷害。”欧阳霁叹了口气,“只是我当初想错了。我一直劝母后,若是有个孩子傍身,你对她的态度就能改观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