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反制
徐观鹤2024-07-21 14:452,697

   梁锦宜再次睁开眼,昏暗的房间看不清全貌,她似乎被安置在一个废弃摇晃的床上,嘴巴被胶布封住,刺鼻的粉尘味无时无刻不顺着鼻腔钻入,她抑制着打喷嚏的冲动,试图活动麻痹的身体。身上的药效似乎没完全消除,她小臂悬空,双手被缚在身后,腿下是一张草篾的席子,那人将她挪上去的时候,她的腿被席面的毛刺剐蹭了不少伤。养兄的人不知何缘故没跟过来,梁锦宜判断自己的处境还不算太糟,身上的麻绳捆得极其潦草,如果恢复力气,挣脱掉不难。

   “我们老爷说了,这女人很狡猾,你们必须尽快处理。”

   她眼皮分外沉重,抬头虚望着黄纸窗外模糊的几团影子,说话的人是先前那个车夫。

   “处理?咱们这儿的处理可是这个。”黑暗里,有人似乎比画了什么动作。

   那车夫压低嗓门说了什么。

   另一个嗓门粗犷的陡然拔高声音,“把人钉在棺材里送出去?这姑娘是怎么得罪你们老爷了?”

   “这事不能声张,她要是中途醒了就不妙了。”

   有个较为年轻的声音道:“哪有那么快醒来,那药从洋医院拿的,说是能药翻一头牛。”

   车夫支支吾吾,似乎还要分辩。

   和他沟通的人也不耐烦了,“老子接的单子多了,到底要死要活,给个准话,是把人送走,还是把人卖了?”

   “老爷的意思是要人活着,但不能再回来了。”

   对方毫不留情地戳破:“你家老爷倒是歹毒。”

   “你以为是唱戏呢,拉一口棺材抬去山西?你们老爷怎么不直接给她办个丧?”

   有人劝和车夫,“好了,咱们自然有咱们的路子,不劳你费心了。”

   梁锦宜双手在背后交握,手镯还在。人力车夫知道她的身份,并非图财,那便极有可能是寻仇。她猜测先前手臂被注射了具有麻痹功效的药剂。那车夫对她的态度称不上粗暴,并且没有选择将她直接送去火车站。他们应当很清楚,她失踪后,周公馆察觉到的第一时间,火车站将会是主要的盘查点。今日梁锦宜出行,往日停在安平巷的包车无一例外地消失了,迫使她只能去外面寻,这种“巧合”的打点自然需要钱钞。

   而她要去的目的地邨西咖啡馆,寥寥几人知道,能不令她起疑,又提前安排好人手,在邨西咖啡馆附近接应,她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只待验证。

   门外传来脚步声,梁锦宜后仰靠墙,恢复醒来之前的姿态,有人进门,她闭上眼假寐。那人走近后,她嗅到一股硝石的味道。那人开始搜刮她身上的东西,最后果然从她手腕上取走了翡翠镯子。

   车夫并没有暴露幕后买凶人的身份,保守估计,这屋里屋外至少有三人,他们与先前的车夫显然不是一伙儿的,只是拿钱办事,这些人也不清楚她的身份。

   那人将镯子拿去屋内的桌上,三个人对着煤油灯细细翻看。

   “这种成色,可不是普通人家戴得起的。”

   他们猜测她或许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又猜测她与要将她送去山西的“老爷”关系匪浅,最后,领头的那人打断另外两人的猜测,“管她什么来头,我们只负责把事情办漂亮。”

   很快,他们当中的瘦子被支使出去买吃食。

   梁锦宜在等后半夜,人困倦的时候最容易放松警惕。

   不久,她听见远方传来不甚清晰的狗吠声,伴随着狗吠,还有鸡被惊吓后的扑腾声,这些人没有选择立刻上路,而是选择在一个废弃的宅院过夜。

   “你去看看外头什么动静。”

   屋里一个人起身应了一句,朝外头走,边走边道:“我早劝麻杆别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那家伙肯定又钻了别人的鸡棚。”

   听到屋里有人出去查看,梁锦宜背撑着一只手,眯眼看向屋内昏暗的光源,她瞥见一个背影魁梧的男人,腰间挎着的皮带上别着一把手枪,方脑勺、焦黄的短发,看打扮和普通猎户没什么分别,应当是他们当中的“头儿”。

   外头有打斗的声响,拳头相接的声音也像蒙着一层皮革,听得不太真切,屋里的那人忽然起身,蹑手蹑脚走向门口的方向。

   外头有人闷声倒地。

   梁锦宜别过脸,脸靠向墙,眼梢的余光瞥见窗外一个模糊的人影,“人影”踌躇片刻,将糊窗户的报纸撕下一条,与她对望一眼。

   她只瞥见周允荣阴影里的小半张侧脸,周允荣眼眸一亮,他的视线没有和她接触太久,快速扫视了一眼屋子,空无一人。

   梁静宜冲他急切地摇了摇头,但是急于救人的周大少爷早已离开窗子的位置,“哐当”一声,木门被推开。

   周允荣拎着瘦子的后领,将人拽了进去,地上扬起一片浮土。“昏死”过去的瘦子猛地惊醒,一抬头,对上一把明晃晃的刀。

   认出是自己的刀,瘦子脖子一缩,下意识低头求饶:“爷,饶命啊。”

   周允荣轻笑一声,不屑地将刀又凑近几分,那人却在刀口贴近脖颈皮肤的时候,忽然仰头,主动撞向他手里的刀,无异于自裁的行径。周允荣表情一变,愕然之下,右手下意识回撤了刀。

   与此同时,他的后脑勺顶上一支枪,周允荣动作一僵,无声的威胁中,隐匿在黑暗中的那人从背后收走他攥着的刀。

   旁边的断眉男人一把钳制住周允荣手臂,露出一口白牙,“嘿嘿,你小子没杀过人吧。可惜不够狠,要我就直接捅过去,死到临头拉个垫背的,也值当不是?”

   这时候,瘦子从地上爬起来,轻车熟路地将周允荣浑身上下搜刮了个遍,语气透着一丝遗憾,“这人身上竟然一分钱也没有。”

   周允荣身上的衣服很破旧,上身打着粗布短衫,也不知道从哪儿临时换的行装。

   断眉男人接过络腮胡子手中的煤油灯,灯芯火焰跳跃,就映在周允荣的瞳孔。周允荣撑着眼皮,不肯示弱闭眼,双目直视着裹挟着深蓝色的火焰,灯盏在断眉男人手中倾斜,只需要一个有意或者无意地手滑,就能顷刻间造就一个“瞎子”的诞生。

   梁锦宜深知,这些人不会只是吓唬,周允荣再这么僵持下去,滚烫的灯油随时会倒进他的眼里。她试图闹出动静,嘴巴发出“呜呜”的闷声,身下的床铺被她奋力晃动得吱呀作响。

   三人终于发觉那头的动静,络腮胡子将手枪递给断眉男人,快步走过去,一把撕下封住梁锦宜嘴巴的胶布。

   在胶布被撕下的那一刻,梁锦宜蹙眉倒抽一口凉气,眼眶骤然泛红。

   “认识他?”络腮胡子拧着眉毛,简明扼要地询问。

   梁锦宜点点头,嗓音也虚弱无力,“认识的。”

   “他是什么人?”

   梁锦宜抿了抿唇,盯着络腮胡的男人迟疑片刻,眼泪顺着垂下的睫毛扑簌簌落下,抬起头,赧然而坚定地回答:“是我爱的人。”

   “她说的是真话吗?”

   那头的断眉男人手起匕落,锋利的刀口毫不留情地刺进周允荣的大腿,血水汩汩流出来,剧痛使周允荣额头渗出一层淋漓冷汗,他闷哼一声,硬是咬着牙,没痛呼出声。

   梁锦宜有时候很佩服周允荣的桀骜劲儿,明知道对方想听什么,偏偏不如其意。

   断眉男人终于露出了今晚最舒心的一个笑,眼神阴冷盯着周允荣,“不吭气儿?你活得过今晚,算阎王爷心善。”

   大抵是失血过多,周允荣人歪倒在地。

   梁锦宜两眼含泪,冲络腮胡子眨眨眼,“我说,我肯说的,大哥看着就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我们是有苦衷的。”

   梁锦宜低头喃喃,络腮胡子见她哭得浑身发颤,嗓音也低下去,低头凑近去听。

   下一刻,络腮胡原本挂在腰间的枪知什么时候顶在自己的脖子上。

   梁锦宜笑眯眯看着他,语气无比温柔,“放了他,不然这一枪就是你的喉咙。”

   她手上的麻绳不知何时被挣开了。

  

继续阅读:第八十章 饮鸩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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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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