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宗对张仑还是有些印象,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还是个听话的好孩子,除了喜欢种地以外,没什么不良嗜好。
种地,好像也不算什么不良嗜好。
孝宗摇摇头,对张懋的遭遇还是表示同情,不用猜也知道,张仑肯定是被李兆给忽悠了。
“既然如此,那么就令卿家去西山核实,朕许你便利行事。”
刘大夏当即站出来,拱手道:“皇上,臣请求同去。”
张懋已经明显是在气头上,要是到了西山一通乱扣帽子,刘大夏估计李兆也难以招架。
自己这个时候必须要出面给李兆把屁股擦干净,先不管这祥瑞是不是真的,至少要把这件事尽量往小了去处理。
孝宗点点头:“那刘爱卿也同去,毕竟这也是户部呈报的消息。”
孝宗的话说完,在场的大佬都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就算祥瑞是假的,孝宗也打算把此事揭过了。
这件事有张仑参与,就算张懋再气,张懋也不可能给自己的孙子扣帽子,顶多是打一顿,再不济就是把李兆一起揍一顿,同样都是勋贵,张懋还是会维护自己的脸面。
至于让刘大夏同去,明摆着是要保下李兆,谁不知道刘大夏对李兆这个学生简直是比对亲生儿子还好,刘大夏是绝不可能在祥瑞这件事上大做文章的。
而且让刘大夏出面,这能堵住朝堂上一众文官的嘴,你们不卖朕的面子,难道连清流头头的面子也不给吗?
张懋叹了口气,心里也踏实了一些,皇上这是护犊子心切啊,这事如果换个人来办,后果还不好说,自己虽然恨不得把李兆用口水给淹死,但终究是好收场了。
张懋眼下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把张仑抓回府里,从此以后决不可能再让李兆接近自己的孙子!
“臣遵旨。”
张懋和刘大夏急匆匆的告退,一路上两个大佬都不说话,各自望着窗外的风景。
张懋想的是,要不要把李兆这狗东西的腿给打断。
刘大夏想的是,自己一个文官,怎么拉的住张懋?李兆怕是最好的情况也得在床上躺一个月了。
马车行至西山屯田所,比起朝堂上吵得不可开锅,这屯田所倒是一派祥和的氛围。
张懋穿着朝服,国公乃是一品,穿的是钦赐蟒袍,这里的校尉以前都是南镇抚司衙门的精锐,自然是识货,一见到张懋,便晓得来的人是大人物。
吓得一个屯田校尉远远的朝屯田所开始喊:“都出来,都出来,列队了!皇上派大人来巡视了!皇上看咱们屯田有功,一定是有恩赏,都搞快点。”
这校尉笑呵呵的看着张懋一行人过来,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从西山村那边传来消息,番薯大丰收。
还听说有人已经去京城报了喜,现在出现这么一个大官,那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屯田所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回想这几个月风餐露宿,顶着夏日最炽热的阳光,默默的在田地里付出,终于是媳妇熬成婆了!
张懋已经抢先刘大夏一步冲上去。
屯田所除去校尉,还有一众锦衣卫的番子,大约三十几个人,都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模样,浑身是泥泞,衣衫不整,如果不知道这是锦衣卫的卫所,光看这卖相,这就是一群本本分分的老农民。
校尉提醒了一下:“注意仪态。”
一众锦衣卫顿时回忆起自己曾经鲜衣怒马的岁月,于是乎,一个二个都挺起了胸膛。
不过就算是这样,在张懋眼中,这群家伙还是农民。
校尉笑嘻嘻的走上前准备和张懋搭话,哪里知道,张懋一鞭子就挥下来。
幸好自己是锦衣卫出身,身手还算不错,一下躲过去,惊出一身冷汗,颤巍巍的道:“大人,您干啥要打我啊?”
“李兆那个杂种和张仑那个小畜生在哪里?”张懋怒道。
校尉差点被吓尿,感情这不是来恩赐的,是来问罪的?
“在...在西山村。”
张懋纵身跳上马背,挥动鞭子,径直离去。
刘大夏身旁的随从道:“大人,英国公这般大的火气,想来李侯爷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了。”
“皇上既然让张懋来了,还许他便利行事,就是摆着要给李兆这小子一点颜色。”刘大夏摇摇头:“罢了,回府后你找人去买几瓶好点的金疮药吧。”
刘大夏已经默默地接受了学生被打的现实,能怎么办?孝宗都默许了,李兆是在劫难逃。
西山村这边,已经有人弄来了马车,打算将三十石的番薯运回去。
余下还有二十石的番薯却是不着急挖出来,这还没有到降霜的时候,还可以再长长,今年冬天李公子就能天天有烤红薯吃了。
李兆站在田边上,心里乐呵呵的,而张仑却是拿着一根木棍,趴在地理,屁股撅得老高,嘴里念念有词的记录着番薯的生长情况。
李兆这还是第一次看张仑种田,这家伙的动作简直太不雅观了,很难想象这家伙居然是英国公的后人,难怪张懋天天都想打死这丫的,你想想看,你家的孙子天天撅着腚趴在地上,你会怎么办?
“侯爷,有人来了,他骑得马踩了我们的番薯地。”
这一下,周围的屯田校尉和番子都炸过了,谁敢踩老子的地?灭了他丫的!
李兆远远看去,顿时觉得后背发凉,片刻之后,张懋已经骑马而至,潇洒的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动作行云流水,加上手上那根鞭子,四个字形容:杀气腾腾!
“张仑呢?”
面对张懋气势汹汹的脸,李兆毫不犹豫的指向田地里一个崛起来的屁股。
张仑也听到了动静,但是却不敢动,保持姿势,慢慢的回头的看。
爷孙相见,两人目光相遇,张仑可以肯定,自己爷爷的下一步行动,绝对是把鞭子温柔的放到自己身上。
“李兆,你好大胆,居然敢假报祥瑞!”
张懋再次把目光转向李兆,眼睛里的怒火就差把李兆给烤来吃了。
李兆愣了愣,接着道:“祥瑞?什么祥瑞,我没有报祥瑞啊,我是让人去报喜。”
“报喜?喜什么?”
“亩产二十五石啊。”
张懋身子忍不住发抖,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报祥瑞那说明这还是稀罕事,但如果是报喜,那就是说李兆有本事能让所有的地里都长出二十五石的粮食。
“你...你...”张懋的老脸憋得通红,他来的时候还在考虑,打断李兆哪一条腿,现在好了,不用考虑了,两条腿一起打断!
刘大夏赶忙走上来:“李兆,到这时候你还说什么假话,皇上派老夫和英国公,就是处理此事的。”
李兆见刘大夏来了,当即道:“老师这话什么意思?处理什么,我这地里种出亩产二十五石的粮食,是好事啊,如果要处理?”
刘大夏无奈的道:“粮食在哪儿?”
李兆指向一旁的马车,张懋和刘大夏都朝马车看去。
只见那堆砌如山的番薯终于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这...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毕竟番薯是外来物种,刘大夏和张懋都认不出,同时在心里暗道:这灰不溜秋的玩意儿是粮食?
李兆接着解释道:“通过我不懈的努力,当然,令孙也有极大的功劳,再加上咱们屯田卫所上下一起努力,才有了这番结果。老师,世伯,你们看,这其实是一种作物,名字叫做番薯,这些都是从这两亩地里收上来的,我和张校尉已经称重过了,亩产二十五石绝对没有缺斤少两。”
这一下张懋心里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哪管什么恨铁不成钢,眼睛只是直勾勾的望着堆积起来的番薯。
若说这些玩意儿有二十五石,其实...也说得过去啊。
只是,这些番薯真的是从这两亩地里收起来的?
张懋回头,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土地,却是是这两亩地见方,其他的土地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刘大夏却是有些激动,他已经回过神来,如果这番薯真能亩产二十五石,那对于朝廷来说简直是天大的福分。
“这番薯真的能吃?”
李兆从怀里拿出一个烤番薯,掰成两半,递给刘大夏和张懋。
看着还冒着热气的番薯,两个人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这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味道。
张懋还有点迟疑,总觉得李兆这小子要害他,刘大夏则是直接往嘴里塞,一口咬下去,口感极为细腻,而且伴随着阵阵的香甜。
只见刘大夏三下五除二就把半个番薯干掉了,张懋这才开始品尝。
“我的天呐,这东西太香了!”
一亩地里能种出二十五石这种粮食,这不是祥瑞是什么?这是天大的祥瑞。
如果是番薯真要挑什么缺点,就是这玩意儿不能作为主粮。
刘大夏心里不停念叨二十五石,心里砰砰直跳,接着道:“兆儿,这番薯真能推广种植?”
“张仑,你过来,你来说说。”
张仑赶忙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小心的瞄了张懋一眼。
张懋此时哪里还有怒气,这番薯是自己孙子种出来的,那简直是大功一件,这可比立军功还要厉害。
“说吧,老子不揍你。”
张仑这才说道:“番薯的种植技术已经成熟,加上这种作为对环境需求不大,推广种植不成问题。”
“而且,这番薯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它不但能生吃,还能煮熟或者二次加工,最简单的就是,将其混在米粥里一起煮,可以极大的缓解饥饿。”
可以解饿?
张懋不像刘大夏考虑的那么长远,但听到解饿,马上就明白了,这番薯岂不是...岂不是可以用来作为辅粮。
他虽然是武将,但张懋明白,粮食就是朝廷的命根子,任何一丁点灾荒引发的都是难以收拾的民变,甚至最后演变成起义,这对于朝廷来说是致命的。
在生产力低的时代,粮食意味着什么,是稳定和发展,想要延续王朝,粮食就是根基。就像历史上最富有的大宋时期,照样出现了‘岁饥,人相食。’的记录,不管在哪个时代,粮食都是稀缺的。
而到了大明时期,随着小冰河期的来到,天灾更是层出不穷,粮食的重要性更不用说了。
番薯不能完全代替主粮,如果一年到头都吃番薯,和吃黄米饭没什么区别,人也受不了。
但它的重要性在于,一旦遭遇了灾荒,它可以让大部分人活下去,即便是在丰收的年景,番薯也能代替一部分的主粮,从而增加粮食的库存。
刘大夏拍拍李兆的肩膀:“此事得立刻呈报皇上,兆儿,你们替百姓续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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