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夜无尘暗觉讽刺。
事情都被他们逼到了这一步,明明他们所有人都盼着殊王府和柳家决裂,何必还要假惺惺地再来撮合?
夜无尘朝德昌帝拱起手:“父皇,这桩婚约从一开始就是宗缘侯一意孤行,强行撮合的。儿臣自知与柳夕满观念不和,因而无时无刻不想着拨乱反正,结束这个错误。今日,总算可以得偿所愿了!”
“殊王殿下说得不错!”柳夕满当着德昌帝的面瞪了他一眼,又相当委屈地开口:“皇上。臣女一看到殿下,就会忍不住想起自己险些死于他手的场景。若是与殿下成亲,臣女只怕日后每晚都要做噩梦了!”
德昌帝听到他们的说辞,自然相当满意。
他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既然这样,朕也不能强人所难一直勉强你们。之前的婚约就作废吧!”
柳夕满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强忍住眼中的酸涩谢恩:“臣女,多谢皇上成全!”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想请父皇答应!”
边上,夜无尘冷不定地这么提出,德昌帝连忙问。“殊王,想要朕允你何事?”
“此番解除婚约之后,如果儿臣尚未婚配,那柳家四小姐也不能谈婚论嫁!”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柳夕满第一个领会到夜无尘的意思,当即咬牙切齿地看着夜无尘:“殊王殿下,您为何要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
“这个要求过分吗?”夜无尘理所当然的哼了一声:“世人皆知,你我曾经有过婚约。若是柳四小姐前脚刚解除与我殊王府的婚事,转头就是旁人定了亲,让本王的面子往哪里搁?”
柳夕满不甘示弱:“殿下分明是故意刁难人,谁不知道殿下这些日子受了情伤,短时间内定无成亲的打算。可凭什么我要跟着断情绝爱?”
夜无尘的目光凌厉了起来:“因为这是你应得的!柳四小姐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莫非,你尚在与本王有婚约之时,就已经与其他人有情了?”
柳夕满咬了咬嘴唇,矢口否认:“自然没有!”
“既然没有,为何不敢答应?”
夜无尘随即看向德昌帝:“父皇,儿臣有此提议,也是为了皇家颜面考虑。自古与皇子的婚约作废的女子,多是时隔三五年后才再去议亲。但柳四小姐实在不像那种安分守己之人,还是先约法三章为好。”
他说的这个,虽然没有明文限制,却的确是北雁的旧俗。
北雁历史上,与皇室子弟婚约作废的并不多,屈指可数。
而那几桩作废的婚事所涉及的女子,都是在多年后才再嫁旁人的。这种事,其实对女子来说极其不公,要是明文规定了,反而显得不通人情。
夜无尘究竟是多憎恨柳夕满,才会强行要求她这么做?
德昌帝只好若有所思地看着柳金成:“宗缘侯,你怎么看?”
柳金成像是憋着一股子火气,但还是赌气地答应了下来:“三五年就三五年!反正小女还年轻,不急于一时。”
德昌帝扫了一眼柳夕满气得鼓嘴的模样,这才拍板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委屈柳家恪守旧俗了。”
从殿内出来,柳夕满下了台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方才察觉这宫殿的名字居然叫兰因殿。
兰因絮果?她想到这里,心中陡然一酸。
太子和柳金成步子快一些,走在她前面一小段距离,柳金成因为不放心柳夕满,特意停下来等她。
夜无岚在边上咬牙埋怨:“那个夜无尘非要让柳四小姐婚嫁之事搁置几年,分明就是蓄意报复她!”
他在心里想,周溯之前提过,夜无尘似乎对他和柳夕满的关系已经产生怀疑,恐怕他刚才留了这一手,就是故意给柳夕满和周溯添堵。
正这么想着,夜无尘就带着白礼阔步往外走。
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夜无尘突然顿住了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夜无岚:“以前居然不知,太子和宗缘侯的如此亲近?该不会是因为王紫鹃之死,让你们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吧?”
夜无岚挤出一个笑:“殊王兄这话说的,让孤一头雾水,困惑得很啊!”
夜无尘没再搭理他,而是对着柳金成警告地开口:“宗缘侯应该听说过‘鸟择良木而栖’,可要是一着不慎,站在了一棵歪脖子树上,那就要小心了!”
柳金成板起脸不悦地回怼:“那就不劳烦殿下您操心了!”夜无尘这才一甩衣袖离开。
看到他们一见面就一股子火药味儿,夜无岚心情才好了起来,哼着小曲儿走远了。
当晚,京城又下起了一场雨。
茹月小跑着进来,匆匆忙忙地替柳夕满将屋子里的窗户都给关上:“也不知怎的,最近雨水总是特别多。”
柳夕满从宫里回来,心情都不太好,此时闷着声音回她。
“‘一蓑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每年这个时节,到处都在下雨,不是常态吗?”
茹月关切提醒她:“小姐,下雨的时候多有寒气,您夜里记得盖好被子。”
柳夕满嘴上答应着,等茹月一走,她就忍不住坐到了梳妆台前。
打开柜子一看,原本在柜子里收放圣旨的盒子,现在已经空了。
按规矩,要是皇上下的旨意作废,那么之前接过来的圣旨就得还回去,悉数由宫中销毁。
而今,她竟是连个纪念都没法留下了。
时候不早,柳夕满刚剪了灯芯打算去睡觉,却隐约看到窗外似有一个人影。
她心头一动,忍不住,想该不会来的人是他吧?
可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柳夕满又觉得不可能。
殿下,他会冒雨前来吗?
院子里,夜无尘站在窗边,身影有些踌躇。
如果是过去,他会毫不犹豫地敲敲窗户,推窗入内。
可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了婚约,自己如果还是无所顾虑地进入小姑娘的闺房,似乎有许多不妥之处。
就在夜无尘迟疑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柳夕满已经一把将窗户拉开,果然看到外面手持油布伞、眉眼水墨画的男人。
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