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尘盯着夜平看了许久,心里的情绪更是翻江倒海,难以形容。
不知过了多久,他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你想拿什么报仇?就凭着你跟夜无咎攒下来的人马,还想一路破三城杀入宫里?这简直就是痴心妄想。真要是再继续下去,怕是你连父皇的面都见不到,就要死在半途了。”
“所以我今日,才特意找你。”
夜平恢复了平静,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杯热茶。
他的声音隔着飘忽的热气,显得有几分不真实。
“我是来你商量的。你收回让时耀调兵去韵常江边的命令,保证我们的大军能顺利从韵常郡经过,抵达代州界。之后我们的人跟代州军碰上,你就当是为了母亲,退让一次,让我们尽量用最小的折损过境,直奔京城而去。”
夜无尘听着这些话,只觉得震惊得快要说不出话了。
“你确定,这是在同我商量,而不是异想天开?”
“我还没说完,你先不要着急打断我。等照州军顺利破了京城,我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将父皇从皇位上拉下来,逼着他给母亲的牌位磕头认错。之后夜无咎定会顺势继位,那时,就该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夜无尘狐疑地盯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真要是夜无咎杀父弑君,哪怕他能顺利登基,也不会被天下所容。而你手握重兵,大可以从别处调来你的萧家军,对付叛军,为父君报仇。这么一来,世人都会赞许你有情有义,是众望所归,不是正好吗?”
听到夜平这番话,夜无尘简直被气笑了。
“你怂恿夜无咎跟你合谋,撺掇他谋逆篡位,却又来让我反过头将你们给灭了,这是什么道理?”
夜平喝了口茶:“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我知道,你手握萧家军,因为你外公的关系,就算父皇对你做出再过分的事情,你也不可能谋反。既然这样,我便给你一个绝佳的机会。我和夜无咎替你反了,之后你再匡扶正义来照州军,这江山还不是稳稳落到你的手上。”
夜无尘几近失笑:“夜无咎知道你是这么打算的吗?”
“他……自然不知道。他原本的确顾虑重重,但经不住我再三地催促蛊惑,才同意做到了这一步。我骗他说,萧家军的旧部中,很多人并不听从你的命令。且你一直在南律国,根本不懂带兵打仗,不足为惧。在我的各种游说之下,他才下定决心起兵。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你就再等不到第二次了!”
夜平的神情凝重了起来:“若是让夜无咎知晓,你已经洞悉了我们行军的计划,还派人在韵常郡沿江的岸边巡逻,他一定会生出退缩之意。就当是我求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阻碍我的计划。等我们事成,这天下迟早都会是你的,你何乐而不为?”
夜无尘被他说得一阵头疼,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你疯了,你真是疯了。真到了那一步,你自己会是什么下场,你想过没有?”
“下场,有什么好意外的?无非就是我身为叛军之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被千刀万剐都不足惜。我说过了,这世上根本没有我再留恋的东西了。我而今唯一的愿望,就是临死前将那个人拉下龙椅,让他给母亲陪葬!”
看着夜平一副打定主意跟德昌帝同归于尽的模样,夜无尘只能硬着头皮说。
“夜无咎也是你的弟弟,况且没记错的话,我们小的时候,你对他比对我要亲密很多。如今何必为了给我铺路,牺牲掉另一个弟弟,这对他来说也不公平。再说我们之间近十年没见过,根本没什么感情可言。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故意用这种说辞来劝我给你们让路。”
夜平自嘲一笑:“我承认,我这么做对照王来讲是很过分。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也确实该比跟你要亲近。但你母妃的亲生儿子,冲着这一点,我都会不顾一切地帮你,帮你问鼎江山成为这天下之主,也能让她泉下安息,就当做是报答她对我的养育之恩了。”
“她不会希望你这么做,我也不需要你这么做。你以为自己的牺牲很动人吗,收起这份自作聪明吧,若你现在停手,还是有回转的余地的。”
夜平恼火地瞪着他:“你不是母亲,怎么知道她不希望我这么做?是,她在雍王府的时候,对妾室们是不加约束,十分大度。可她更是一个要强高傲的人,连潘氏那样的人,都能踩到她的头上成了一国之母,你让她怎么能甘心?我了解母亲,她一定至死,都想夺回本该所属于她的所有。”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悲戚:“当初母亲垂死之际,不是只有你陪在身边吗?夜无尘,那你应该知道,她心里最真切的想法。她心里有恨、有怨、有不甘和怒火,我说错了吗?”
夜无尘有些艰难地避开了夜平的逼视。
雍王妃弥留时所说的那些话,仿佛又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她怎么会甘心就那样离去呢,她千叮万嘱地交代他,要活着回去,要报仇,要把失去的东西全部都夺回来。
想到这些,夜无尘痛苦地捂住了脸:“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你若真的还当自己是母妃的儿子,就不该再帮着那个薄情寡义的人守着这江山皇位了。夜无尘,他根本不配做你我的父亲。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你成全我这一次,我也会尽全力去成全你,不让你再受困于他的压制,不是很好吗?”
夜无尘慢慢抬起头来:“如果真的让照州军杀入宫闱,我再带着萧家军来血洗京城,那整个北雁,整座京城,跟人间炼狱有什么不同?为了夜氏皇族的恩怨,却要牺牲掉大把无辜的将士,牺牲掉数不清的百姓,让好不容易才休养生息的北雁,再度战火不休。大哥,这是你想看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