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平心道夜无咎还是少说几句吧，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入了夜无尘的耳朵里，他还浑然不觉，也不知夜无尘听了会不会动怒。
他耐着性子解释：“不除外患，难解内忧。此番南律皇册封雍王妃为皇妃，简直就是将整个北雁的脸面踩在脚下。这口气别说殊王忍不了，连我都忍不了。父皇虽还未下达旨意，却也不会轻易罢休，这场仗在所难免。给殊王送粮草，他会记着我们这份情义。”
夜无咎还在口无遮拦：“谁要他记着这情分，我想要的，是皇位，是无上的权力，而不是拱手给他人做嫁衣。大哥，你莫不会忘了我们谋事的初衷吧，何况你跟殊王兄一向不亲近，干嘛费心去帮他？就算雍王妃有抚养你的恩情，那她也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夜无尘咽不下那口气，你何必跟着凑热闹？”
夜平冷着脸：“我意已决。”
见他这么固执，夜无咎再忍不住咒骂了起来：“你少犯浑！没我的命令，我看谁敢动那些粮草？”
夜平还想再说什么，里间却突然走出来一道身影。
夜无咎没料到书房里还藏了人，一时愣在当场，等看清楚对方是谁之后，他更是脸色一白，双腿都不自觉地抖了抖。
“殊、殊王兄？”
自夜无尘去南律为质之后，其实夜无咎就没有再见过他了。
但夜无尘自小就眉目艳绝，如今五官张开了，依稀还能看到少年时期的风采，且比起过去来更显得冷峻凌厉，这样出众的容貌，夜无咎几乎没怎么迟疑就认出来了。
他一想到刚刚自己在这里跟夜平赌气所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是针对夜无尘的，一时两眼发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再看向夜平的目光里充满了埋怨。
夜平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解释道：“此番在外，我偶然跟殊王遇见，就一起回来了。”
夜无尘打量了夜无咎几眼，蓦然笑了一下：“四弟，久违了。”
被他这么一叫，夜无咎的腿更软了。
他勉强扶着桌沿站定，声音有些飘忽地开口：“殊王兄既然在这里，何必在里间不出来，我、我刚才说的那些话……”
夜无尘不疾不徐地打断他：“我依稀听到，你似是要跟云河王共谋大事。不知是什么样的大事，竟要用到那么多的粮草？”
夜无咎不敢吭声了，只能低着头装鹌鹑。
“让云河王将粮草运到闲平城是我的主意，就算你不同意也无济于事。”夜无尘扫了他一眼：“毕竟，四弟之前可是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是时候还回来了。”
“天大的人情？”夜无咎对他惧意不减，却还是不服气地问：“我什么时候欠你人情了？”
夜无尘冷冷提醒他：“你当真以为，上一次你们造反中断并没有引起父皇进一步的猜疑是运气好吗？如果不是我竭力帮你们遮掩，你们早就该按乱臣贼子的名义被就地正法了！”
夜无咎心虚起来，目光哀怨地频频看向夜平。
夜无尘所说的，怎么跟夜平之前告诉他的不一样？
注意到夜无咎的视线，夜平跟着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们能躲过一劫，多亏了殊王放我们一马。若非他给我们担保，身为皇子举兵入京，根本不可能被轻易放过去。”
夜无尘睨着他：“事到如今，你还在觊觎皇位？”
“我、我就是说说而已。这不是一直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我才动了心思吗！”
夜无咎竟还委屈了起来：“你有萧家军在手，连父皇都怕你。如果是你想要这江山，当然有办法得到。可你被父皇打压也不见任何动作，反而是其他人各个占了先机。我不过是不甘心被夜无风之流压了一头，何错之有？”
夜无尘点了点头：“那不妨告诉你，我是想要这江山。”
这话一出，夜无咎是一惊，夜平则是一阵意外。
夜无尘神色坦然地看着夜无咎：“我心中所想已经告诉你了，你往后是打算跟我作对，还是老老实实地归顺我？”
夜无咎都快被气哭了。
他觉得夜无尘这话说得好生霸道，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手握萧家军了不起吗，夜无咎懊恼地想，的确是了不起。
他咬着牙，不肯说话。
夜无尘毫不留情地打击他：“别说直捣京城了，凭你手下的那些兵，连代州都破不了。连时耀能继续留在韵常郡，都是我网开一面没有跟他计较。如果我把他做的那些事捅出去，你觉得朝廷能容得下他，容得下你？”
夜无咎这才垂头丧气地开口：“你若想当皇帝，谁能比得了你。我、我不争了就是。”
“那军粮的事情怎么说？”
夜无咎忍气吞声：“你要就拿去，都给你总行了吧。”
“还算懂事。”夜无尘见他一副受尽窝囊气的样子，竟莫名觉得好笑。
他抬起手囫囵揉了一把夜无咎的脑袋：“好了，别做出这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来。你过去做的事，我只当没发生过，不会再跟你计较。日后我若做了皇帝，也不会亏待了你，夜无风更是不可能跟你相提并论，这样可好？”
夜无咎咬了咬牙，壮士扼腕般地点了点头，算是达成共识了。
他自知留在这里也是白费，就闷声告辞：“我离开照州多日，是时候该回去了。粮草的事，全由大哥做主就是，我会跟着督促的。”
很快，夜无咎就直接收拾东西跑了，分明是片刻都不敢多留。
夜平一直以来没少利用夜无咎，多少对他有些愧疚，就忍不住替他解释了几句：“四弟本心不坏，但人总想着往高处走，我从前也没少挑拨他，才让他……”
“我说了，过去的事我不计较。”
夜平试探地问：“你当真想做皇帝么，可先前我打定主意帮你，你不是一口拒绝了吗？”
夜无尘闻言，笑得有些邪气：“我骗他的。不那么吓唬吓唬他，他能老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