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秋思听她这么说，跟着在笑，可这笑容却怎么都达不到眼底。
“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就好。你还年轻，不必急着为人母。”
如熙郡主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她微微蹙眉盯着他：“难道你不想要我们的孩子？”
“怎么会？我自然是想的，但越是重要的事，越急不得，免得变成了一桩心事，反而会困扰到你。”
柳秋思有些心不在焉地捏了捏她的脸，似是随意地开口：“这阵子，还真是多事之秋。先是周溯摇身一变成了暮郡王，身份又那么特殊，后有雍王妃还在人世的消息传出，还被册封为南律的荣妃，只怕京城并不太平啊。”
听他提到周溯，如熙郡主想到了他和柳夕满之间的渊源，忍不住说：“周溯一朝平步青云了不是更好吗，我记得你妹妹喜欢他吧。如今他成了郡王，你妹妹要是嫁给他，不就是郡王妃了，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属了。”
柳秋思不置可否，只是淡声道：“皇上应该不会答应。”
如熙郡主自从回了封地之后，对于京城的局势就一概不知了。
她成日在王府里逍遥快活，更不会特意去关心跟自己不相干的事。
听到柳秋思这么说，她懵懂地“啊”了一声，随机猜测起来：“皇上是不是觉得，周溯是先太子的儿子，说不定会存了不臣之心，因此提防起他来。”
柳秋思不动声色地提醒她：“周溯是先太子的儿子，也是太后的亲孙子。你一向跟太后感情深厚，那你觉得，如果周溯真的有了一些心思，太后会不会帮他？”
“这可不好说。”
约莫是意识到这件事非同小可，如熙郡主的声音也低沉了下来。
她靠在柳秋思的怀里，极轻地开口：“太后对先太子的死一直耿耿于怀，怕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都不能忘却呢。周溯既是夜钦殿下的血脉，太后看重他是一定的。但周溯哪有胆子觊觎皇位，皇上还健在呢，膝下又有那么些个皇子，如何能轮到他？”
柳秋思更用力地搂住她，声音同样微不可闻，越发像是情人间的喃呢：“是人都有野心，他如果无所图，何必冒险入京。”
如熙郡主听他这么说，心中忽地一动。
她忍不住暗忖道，万一周溯确有不臣之心，这件事怕是济新王府都要被牵扯其中了。
以她对济新王的了解，自己这位父王一向对太后的事十分上心，若太后有所托付，只怕父王那里……
如熙郡主抿了抿嘴唇，从他的肩上微微移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夫君，若周溯真的有本事上位，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吧。至少对我们济新王府来说，反而是一桩好事。”
柳秋思的心沉了沉，但他面上不露声色，还是一派平和：“哦？怎么说？”
“凭父王和太后昔日的交情，是其他任何皇子都比不得了的。所谓一荣俱荣，太后一旦得势，济新王府也会更进一层，皇位落到旁人的手上，就说不准是什么结果了。”
从如熙郡主的话里，柳秋思已经可以确定，她是真心赞成周溯夺位的。
柳秋思虽然猜到了这个结果，可亲耳听她这么说，他还是感觉心灰意冷。
看样子，他们夫妻离心，已成定局。
可不管他内心是如何挣扎，面上仍看不出喜怒。
如熙郡主又接着说：“而且，这对柳家也是好事啊！周溯对柳夕满不是同样有爱慕之心吗，他若得了江山，你妹妹说不定能做皇后呢！到时候，你父亲岂不是正儿八经的国舅爷了，宗缘侯府更得如日中天，扶摇直上了！”
柳秋思笑不出来，只能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这种事，得靠着天时地利人和，哪里说得准。”
“我觉得父王多半会站在周溯那一边。”如熙郡主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父王常说，太后对他有知遇之恩。”
柳秋思有些不解：“知遇之恩？”
“你应该听说过我父王之所以能封王，是因为曾经救过太后和先皇，立了大功吧。但其实朝廷一向对异性藩王的册立慎之又慎，极少轻易松口，能有之后的荣耀，太后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原来是这样。”
如熙郡主说着说着，又自顾自地笑起来：“但我们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一切不过是猜测。真要是到了紧要关头，我们只要听从父王的安排就是了。我是他的女儿，你是他的女婿，一家人荣辱与共，怕什么？”
柳秋思垂下眼帘，掩饰住双目中的情绪，只是平静地拉着她起身：“走吧，该就寝了。”
躺在床榻上，他听着如熙郡主逐渐平和的呼吸声渐渐出神。
他与她之间，到底躲不过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的宿命。
京城又下了一场雨，天气更是一日热过一日。
殿内，明太妃翻看着红纸上的日子，眉宇间却不见任何轻松。
边上的姑姑忍不住问：“太妃娘娘这是怎么了？不久就该是公主和康公子正式大喜的日子了，您这一桩心事也能了了，为何愁眉苦脸的，叫奴婢也跟着不安了。”
明太妃早已拟定好舒怡公主出嫁的嫁妆清单，康家也早早地就让人将聘礼的单子送给她过目。
一切按部就班，并无差池，可她这心里总是突突的。
明太妃压低了声音说：“前几日夜里，皇上竟没忍住呕了血。我瞧着这阵子，皇上的身体大不如前，整个人都看起来苍老了不少。”
姑姑闻言愣了愣，随后紧张地问：“您是担心皇上身体抱恙，会让公主的婚事耽搁下来吗？这应当不会吧，康家是名门世家，最是注重礼仪。定好的婚期若无意外，总不会轻易更改。娘娘还是放宽心些，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
“你不懂。”明太妃揉着眉心：“我哪里是怕他的身体如何，我是怕出现更大的乱子。现在朝中既无太子，又无皇后，真要是天子倒了，前朝和后宫都不可能太平。”
她的声音颤了颤：“想要明哲保身，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