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尘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一个坚强的人，又聪慧，足智多谋，就算没有我，也能好好地生活下去，我相信你。”
她的目光冷了下来：“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何况，这是你的第二次人生，你好不容易能跟你的家人团圆重聚，亲自让仇人落魄潦倒、付出代价，现在太后死了，周溯逃窜，柳家屹立不倒，再没什么能打倒你了。”
柳夕满捂住脸：“我不明白，明明前一世，我死的时候，你还好好活着的。其实哪怕我已经殒命了，我还是能感知到一些后事，你为北雁立下赫赫战功，又在周溯篡位之后，带兵杀回京城，剐了周溯。为什么现在不能像之前一样，你能好好活着呢？”
“或许因为，我们前世并不像现在这样深交，你对我的了解也不多，不知道我身上的那些隐情。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想去埋怨什么了。阿满，我夜无尘活了这么些年，自问对得起任何人，唯有对你，我实在充满愧疚，不知该如何弥补。早知我不能陪你很久，还不如最开始不要招惹你了。”
“你后悔跟我在一起了？”
他脸色微变：“当然没有。跟你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都是我最幸福的时刻，我开心还来不得及的。只是我的运气实在不够好，恐怕没办法跟你长相厮守了。如果可以，我甚至不希望这些糟心事打扰到你。可一直瞒着你，我更加过意不去。”
不知想到了什么，柳夕满一把抓住他：“你会出现这样的变故，会不会跟我有关系？”
夜无尘眉心微蹙：“你为何这么说。阿满，你不要胡乱把责任归咎到自己的身上。”
“我们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我差点忘记了一些同样重要的事。你还记得我在外祖家那个寺庙里遇到的神婆么，她说过，我天生带煞，如果是我喜欢的人，就会被我给影响到，会给对方带来死劫。明明上一世，我的印象里你一直都相安无事的，为何现在却遇到这种事，是不是我……”
“不是你！”夜无尘的语气严肃了起来：“你莫不是忘了，我的血咒是很早在南律为质的时候就被洛心公主给种下的。那个时候，你还没有重生，何来影响到我一说？”
柳夕满却不能释怀，她也不想将这两件事强行关联，可是，她真的忍不住去多想。
见到她心神不宁的的样子，夜无尘重新搂住她，安抚似得拍着她的后背：“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是相信以你的心志，可以消化所有。而不是让你陷入莫须有的自责之中，如果你这无端地把过错归咎到自己头上，我便是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夜无尘，我不准死，谁允许你死了？”柳夕满气得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用力禁锢在怀。
“阿满，你是将门之女，你的父亲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你应该比其他的女子更懂得，将士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不容易。”
他徐徐劝慰道：“你知道吗，在血咒没有生效之前，我们只差一步就能攻下南律的边城重镇。南律境内，百信和朝臣已经对他们的皇帝有诸多不满，即便母妃不肯离开他，他也势必要为这样荒诞的行径付出代价。我也能带着萧家军，将过去的仇怨和耻辱都血洗了。”
这些事，在来的这一路，柳夕满是听说过的。
然而夜无尘话锋一转：“可现在就因为我一个人，要连累他们所有人退让妥协。虽然将军们都宽慰我，让我不要过分自责，但我做不到。换做是你……”
他的眼睛是那样的深邃，此时低下头定定地凝望着她：“阿满，换做是你，你会忍心让他们因你受难吗？”
柳夕满紧紧地掐着手指，夜无尘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伸出手将她的手指给展开：“不要弄疼自己，看你这么纠结的样子，你还不知道自己的答案吗？阿满，设身处地地去想清楚，你的选择只会跟我一样。”
她的身体都忍不住在颤抖，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艰涩地开口：“万一，南律皇良心发现或者迫于你母妃的威慑，不再让洛心公主对你做什么，你不是可以不用自我放弃了么？”
夜无尘沉默了一会儿，忽得扯出一个笑：“是啊，只要他们什么都不再做，我就不用死了。”
柳夕满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听他下一句话响起：“但他们要是继续拿我的性命来威胁北雁，我想我们所有人都应该达成共识，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她的心狠狠地被揪了一下。
达成共识？是要用他的命，去换山河稳定，社稷无恙的共识么？
柳夕满几乎控制不住自暴自弃地想，去他的江山社稷，天下就算动荡不休，她也不想去管了。
她只想要自己最爱的人活着，她只想他好好的，不行吗？
可这样的话，她如何能说得出口呢。
她的父兄，都是北雁的将军。
父亲戎马一生，镇守边疆多年。三哥甚至为了大局，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岳父，摧毁了济新王府。
他们牺牲那么多，付出那么多，她作为柳家的女儿，怎么能这么自私的，因为想要留住爱人，就不顾百姓和将士的安危？
她根本做不到的。
就算她铁石心肠地做到了，以夜无尘的心性，更是不可能为了自己对旁人的苦难视而不见。
与其说他是德昌帝膝下一个备受猜忌的皇子，还不如说，他是北雁大军的定海神针。
柳夕满露出一个又是苦涩，又是认命的笑容：“殊王殿下，你还真是会给我出难题啊。”
“阿满……”
“你不必再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了，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一心求死，我不会阻拦。大不了，我一生不嫁，给你守寡。”
夜无尘痛苦地看着她：“你不用为了我牺牲自己的幸福。”
“我劝不了你，你也劝不了我。殿下，若非我已经跟我的至亲错过一世，我在这世间的羁绊太过深重实难放下，我便是随你同生共死，又有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