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们的尖叫欢呼声此起彼伏，手里的鲜花缎带不要钱似地往马路上抛洒。
十一郎吓了一跳，捂着心口：“我可什么也没干！”
戚思柔猛地拍上十一郎的脖颈：“不是你，是王家的十一郎！”
马车前赶车那位清秀少年一身素色麻衣，侧身垂下衣袂随风翩飞，踩着一双檀木红珠木屐，一派林下风流。
“果然王十一郎长得不错啊。”五郎感慨，就看着随性的赶车姿势和这双鞋，名士的范儿足了。
“你是不是傻！那是车夫啊！”戚思柔又锤了五郎一拳。
王家马车不仅车夫是个精致人物，连拉车的骏马都白得风流，明月出看不见马车里的名门少年，却还记得在柳嫂子的面摊子吃过的八卦：
王家最年轻一代里，七郎和十一郎都是极优秀的人物，只是七郎因战横死，平辈之中也就只有十一郎这么一位能名动天下了。据说这位十一郎是内定的下任家主，但这一趟他不过一辆车马，一个赶车的小厮，排场别说不像王家子，甚至还不如庾家在丹阳城的酒囊饭袋。
“猴子出门成群结队，你见过哪只老虎出门还带一群保镖的？”十三郎一针见血。
“这就是所谓的真名士自风流吧。”明月出感慨。
可惜的是王家十一郎并没有出场，他的马车一来，那位庾七郎顿时熄了火，乖乖地回了车上闪到一旁，王家马车停在陈家马车旁，一管低沉好听的男音传出：“数月未见，四娘子别来无恙。”
“见了十一郎，自然百病皆消。”陈四娘笑着回答。
“我家十六还念着四娘子，改日有空还请四娘子拨冗一聚。”
“岂敢不来。”
从头到尾，王十一郎没有和庾七郎说一句话，然而那群少女却已经很上道地议论起来：“完了完了，惹了王十一郎厌弃，庾七这下子彻底沉了。”
“哼，看他还有没有本事耀武扬威！”
“这等货色沉了才好，那妇人虽然是个贱民，可加上孩童，也是一条性命。”
“啧，你不知道吗，庾七郎连侧室都打死了，给他生了双胞胎呢！”
一场风波随着纷纷议论渐渐飘散，戚家酒楼众人也不敢多在街上逗留，这地方门阀贵族抬手就能随便抽死人，也没有武侯金吾卫管一管，治安和秩序比长安城差的太多，还是快点回家睡觉为妙。
七楼主帮忙预定的逆旅距离大名鼎鼎的乌衣巷并不远，是一家颇有些名声和规模的大店，出入都是各地大商贾与其它国家世家贵族的游学子弟，一进逆旅的车马院子五郎便叫：“这地方像东都会，板板正正的。”
戚思柔锤了他一拳，掏出七楼主给的那张名帖。七楼主虽然属于大名鼎鼎的十二楼，但委实算不得什么名门权贵，因此这张帖子并非七楼主本人的，而是陈四娘的。
在司马晋国，颍川陈氏是仅次于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的名门，出过著名的颍川八骏，本家嫡支虽然三代单传，到了陈四娘这里还是个女儿家，但六合与真正的南北朝不同，这里女子是可以继承家业，传承血统的，陈四娘招赘守灶，只要她担得起这份责任，这法子就行得通。
因此陈四娘有底气怼死庾七郎，并不是因为陈四娘有多么刚强，而是庾七郎不过是靠着庾家吃饭的废物，而陈四娘则是跺跺脚要影响晋国经济的大人物。
陈家守灶女的名帖走遍晋国都好用，何况燕子楼这样的逆旅。
掌柜亲自迎了一行人，安排的也是独栋二楼，可容他们三两一间，楼下还有个小饭厅和小厨房，能生火做饭，论条件是极不错的，连卧房里的帷幔都入手柔绵，极是舒服。年纪小些的几个郎都滚在被褥里安慰连日车马劳顿后酸胀筋骨。
唯有大郎叹了一口气：“真是不便宜。”
明月出本以为换了城市，换了酒店，也许她会有一种旅行中遇见的新事物的兴奋感，谁知道坐着颠簸的马车长途跋涉以后，只有满身疲惫和倒头就睡，一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本来明月出觉得自己还能睡一下，谁知醒后感觉身下床褥有些不对劲，一翻身身上那种湿漉漉滑溜溜也有点熟悉，更不用说小腹还有一种酸麻坠胀的隐痛。
这种感觉身为女孩子必定很熟悉，明月出捂脸，十有八九她的月事来了，不过有点奇怪的是，她每逢月事都会痛经，为什么这回没有什么感觉，难道是因为初潮所以不痛？还是说她昨晚吃多了果子，吃坏了肚子？
“不必怀疑，的确你月事来了。”屠博衍语气干巴得犹如老核桃一般。
“啊？那我怎么没疼？我不是那种完全不痛的幸运儿啊。”明月出奇怪。
屠博衍的语气更奇怪：“你是。”
“我是什么？”明月出起身，发现屋子里刚好有干净的水，便赶紧洗漱。
屠博衍沉默不语。
明月出发现床边放着两条新的月事带，更加惊奇：“这哪儿来的？”
“问什么问！赶紧收拾一下吧！”屠博衍吼道。
明月出脸一热，对哦，两人一身，同知同感，一起来了月经，这，这就有点尴尬了。这跟上厕所还不一样，现在要上厕所好歹有清心咒和清明咒，念个两三分钟隔绝一下就行，可月经是一周七天，时时刻刻，这怎么念？这还能念？！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屠博衍催促，“换了衣服下楼吃饭吧！”
明月出噎住，慌手慌脚地拎起月事带，哭脸：“我不会用。”
“你！”屠博衍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不是！我就感慨一下！我能学会的！你让我琢磨一下！”明月出跳下床，生怕屠博衍真的换了驾驶权，亲自下场。
月事带这种东西其实和卫生巾结构差不多，明月出大概翻了翻就弄清楚了用法，两人狼狈地收拾完毕下楼吃饭，心有灵犀地想到，过了这个难关，以后还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尴尬么？
“老铁你放心，我母胎solo，绝对不会爱上什么人，让你体会做受的感觉的。”明月出握拳发誓。
“你可闭嘴吧！”
大郎一见明月出便露出慈祥笑容：“是大姑娘了。”
十一郎一见明月出，便关心地问：“趁热喝了吗？”
明月出一脸莫名其妙。
戚思柔哈哈大笑，搂过明月出的脖子：“你昨晚睡得早，没跟我们一起在楼下喝酒不是？我们喝完了要走，结果见你又下了楼要了热水，要了红枣。你猜怎么着？大郎就看穿了，让十一郎煮了热热的生姜牛乳，哈哈哈哈哈，你的六殿下真的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身为男人，终于有机会体验月事痛了哈哈哈哈哈！”
明月出脚一软，扶着桌子坐下，只想给屠博衍磕头。
“行了，你这样也不方便，赶紧回屋去吧，好好谢谢你的六殿下。李仙踪那家伙还教给他一套运气之法，帮你止痛呢，要不然今早起来你该遭罪了。”
明月出脸一黑，这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来了初潮了吗！
“对，所有人。”戚思柔又哈哈大笑起来。
“柔姐笑得太可怕了。”明月出缩在榻上，抱着热热水壶，壶中饮品乳香四溢，又包含姜片的辛辣，还有几片当归清苦和焦糖甜，正是昨晚十一郎用临时食材炮制的生姜羊乳茶。
生姜、当归和焦糖都是库存，羊乳是店家自己养的，戚思柔狂笑着保证，连喝五天八天没有丁点儿问题：“喝吧，十一郎早上又煮了一锅，滋味当真不错，入秋进补，我们也都喝了。”
“那你们还不是托了我的福气。”明月出想开得极快，那丁点儿的羞涩眨眼间就没影了，反正再尴尬还能比当初刚出弱水时，与屠博衍一起洗澡上厕所更尴尬？既然五谷轮回都已经克服，不过是生理痛，六殿下就做个好男人忍着吧！
的确是托了明月出的福。
荒村之夜那事件带来的阴霾，随着中山国假公主的乌龙一扫而空，连李仙踪看见明月出都会露出那种爸爸一样的关爱笑容，更不要说戚思柔每逢见面必定问候屠博衍：“六殿下还好吗？”
“柔姐，你这样我就漂亮道士下手了啊！”明月出叉腰。
戚思柔翻白眼：“你下，有能耐你就下，我买一赠一，再给你送个四郎。”
明月出眼角余光瞥见李仙踪脸上的无奈笑容，顿觉不应该再向漂亮道士挥刀了，戚思柔皮糙肉厚不在乎，可漂亮道士这副苦笑的模样，还挺令人心疼。
“你啊，心疼心疼你的六殿下吧。”李仙踪搭着明月出的脉，连连点头，“他每夜趁你睡觉时，都用足一个时辰为你顺气，不然以你这副躯壳的体质，现在应该痛得起不来才是。”
明月出惊了，还有这等事？！
“老铁，你这不够意思，做了好事你得跟我说一声啊！”明月出埋怨。
“不说如何，说了又如何，你可有何能耐报答我？”屠博衍没好气。
明月出语塞，试探着问：“我可以把驾驶权让给你嘛。”
“大可不必！”屠博衍不知道被这话里哪个字戳了，更不高兴了。
明月出连忙哄：“好嘛，总之你体会一下我这颗心，那灼热的感激之情！”
“行了，你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帮你那柔姐出出主意，过几天不就要搬家了。”屠博衍不耐烦，再不开口了。
明月出连连赔笑卖萌，一路钻到戚思柔的房间里去看她的待办事项水牌。
自从在戚家酒楼里学会了明月出的管理法，戚思柔就喜欢上这种整理思路的办法，她在自己房中墙上贴了一溜纸条，上面写着要做的事情，一群人早上过来看看，晚上再来反馈，效率果然不差。
譬如明月出，她主要帮忙琢磨屋子的布置摆放，十几个郎基本都不太在乎这种东西，屋子布置得只要能吃能睡即可，什么美观不美观的。可是按照戚思柔的计划，她虽做四司六局的生意，却也想狡兔三窟，免得和上回一样，房子烧了事业就没了。这一回她是小宴雅间要有，酒宴策划也做，所以后院自住可以随便郎们糊弄，前院要营业的部分还是得求一个美观高雅。
明月出工作经验丰富，李仙踪生活品味不凡，两人这一次联手出击，速度快了许多。等到明月出的生理期结束，事情也基本完成的七七八八，余下细致功夫就要住进去慢慢拾掇，戚思柔也不多耽搁，请李仙踪算了个日子，敲定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