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闻见一怔,只道这老人大约是找错门了,又不忍见他那摇摇几欲瘫倒的样子,当下便过去搀扶。
那老人见玉龙来扶,迟沉地说了句:“多谢公子了。”
玉龙才一接触老人,陡觉此人身重如山,心中一惊:“如此枯小的老儿竟如此骨重?”
那老人的重量仍旧在增加着,玉龙扶持不起,正欲默运玄功,忽然那老儿身体骤然变轻。
玉龙自觉恰似扶着根稻草一样,这才幡然省悟自己遇到了个武功高到能自行增减体重的高手了,心中一凛,疾忙撒手。
不料,那老人十分敏感,双臂一沉,硬将玉龙双臂挟在了自己两腋之下,嘴中却兀自叫喊着:“哟~不要搔我的痒痒肉呀。”
玉龙大躁,心想:“哪里来了这么个惫懒的老人,竟然如此刁钻顽皮?”
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你这老人家好没道理,恃技挟人,反倒咬一口。”
说着,运力抽了两抽,没有抽动。
玉龙一时恼火提起右膝,照着老人的箕门穴就是一撞。
果然,那老人并未防备,只听“波~”地一声,竟被撞得横空飞起,背脊径向墙上撞去。
玉龙见状大惊失色,本来他心存慈悲,才没有撞老人的下腹裆部,而是略微用力斜撞箕门,满拟老儿穴道一麻。
自己便趁势抽手,谁期老儿功夫如此泼天却禁不住这一撞,眼看着老人撞在壁上,玉龙反而惶恐不安了。
玉龙才欲过去,只见那老人四肢大张,全身似一张画一样紧紧贴在墙上,两眼乱转,口中兀自叫着:“啊呀~我被粘住下不来了。”
玉龙心中怦然震栗,知道这等“神仙挂画”的功夫,非有上乘内功才能演得,不由越发紧张起来。
那老人也是挟技顽皮,贴在壁上口中乱叫道:“你这混小子,将我贴在壁上受这等折磨,还不快扶我下去。”
玉龙深知只要一近身,难免又要受制于这老儿,但是那老头贴在壁上涎脸叫屈,着实叫人哭笑不得,手足无措。
这时,“噗哧~”门外有人掩笑,笑声未歇,一个少女盈盈地飘身进来,一见那壁上的老头,不禁鼓掌雀跃:“干爹,今天是您六十大寿,怎么现在就被人当作寿星老贴在墙上了?”
那老头十分委屈似地忿忿说道:“还笑?就是你央求我给你报仇的!这不,被人贴在了墙上。”
玉龙见这一老一少说话也没个分寸,却天真顽皮,烂漫未凿,十分有趣。
当他看到那掉头望来的少女玉颜时,不禁大吃一惊:“这不是适才那位少年吗?”
再一细看,越发惊愕了,认出正是去年杭州荷香楼上掷钱惊客,翠竹庵中仗剑救人,嘉兴古道上骑骡扬了自己一脸土的那位少女,怪不得总觉此人眼熟。
想到方才自己唐突的举动,竟伸指于一个少女的胸乳,不由顿时脸色血红,茫然不知所措,恨不得地下乍开一条裂缝,自己马上钻进去,永不出来才好。
这时,那老头早已下了壁,见二位少男少女如此光景,便打趣地对那少女说:“干爹本事不敌,还是干女儿自己动手吧。”
那少女闻之脸更红了,突然一瘪朱唇:“您以为我不敢吗?”
说着,竟逼近玉龙,扬掌便打。
玉龙见老少二人殊无恶意,而且也是自己理亏,只是有些惊异去年杭州见面时这少女是那样的文静庄重,而现在却这般活泼烂漫,莫非这就是那所谓的“变通”?
总之,自己有愧于人,挨一嘴巴就忍了吧。
想到此,非但不躲闪,反将身子挺直,脸颊迎了上去。
那老头一旁见了,拍掌乱叫:“妙哇,妙哇,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时那少女掌风已至,王龙脸无表情,连眉头也未感一下。
谁知,那掌风才一触脸,竟半途悬住了,那少女微叹了口气,道:“唉~果然是个憨子。”
玉龙一听心中忿然,自己怎么是个憨子?只是羞于启口,两眼怔怔地望着那少女。
那老头一旁见了,忽然兴味索然似地自言自语道:“唉,说打又不打,真让我作干爹的一旁看了也脸上无光。”
说着飘身出屋,临走将门也带上了。
屋中只剩下二位少男少女,尽管那少女顽皮淘气,到了此际也一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了,而玉龙局促不安之态就更不必说了。
二人各自垂首沉默了一阵,玉龙郑重地鼓了鼓勇气,欠身赔礼道:“适才我的确不知姑娘是个女子,多有唐突,姑娘要怎样处治只管开口动手吧,总这样沉默不语直使人喘不过气来。”
那少女闻之浅浅一笑:“好哇,那就请你自己将那二指截下来吧。”
“啊?”玉龙一怔,旋即冷静下来,“呛啷~”抽出宝剑,咬了咬牙,举剑就照那二指斩下。
“啊呀~”一声,玉龙只觉得自己的右腾被那少女抱住了。
这一下,二人贴得很近了,连那少女怦怦的心脏急跳声玉龙也听到了。
玉龙不安地连忙推开靠在身上的那少女,呆愣愣地不知所以然。
那少女瞪着两个大眼,神情是那样的惊惶不安,嗫嚅地说道:“你……你真要砍呀,人家是说着玩的。”
说着,眼泪急得直在眼眶中打闪。
天下哪有这样开玩笑的?然而,玉龙看到那少女惊急的神态,心中反倒不忍了,讷讷地说道:“姑娘也别害怕了,我这不是也没砍成嘛。”
那少女抹了一下泪光闪烁的眼睛,“噗哧~”一声破涕为笑了。
“我知道公子是个诚实君子,并不怪你,只是你这人也太憨痴了,人家叫你砍手你就真砍呀?”
她扫了一眼发愣的玉龙,知道他还在惶愧自责,妙目一扬,赌气说道:“上次在嘉兴古道上真应该给你一鞭子就好了。”
说着,指着发呆着的玉龙,格格笑个不停。
玉龙晓得这少女对自己全无敌意,只是这等脾气,着实使人接受不了。
于是,将话题摆开,有些迫切地问道:“高大哥后来怎么样了?”
“什么高大哥?”那少女收住笑,一脸莫名其妙。
“就是高华亮啊,你们不是一起杀出的吗?”
“高晴,一起杀出?”
那少女大惑不解地望着玉龙,只是摇头。
玉龙忍不住大声问道:“姑娘忘了吗?去年我们一起在翠竹庵……”
那少女脸色茫然,突然笑了起来:“公子是说在杭州吗?”
“正是,正是。”玉龙见少女终于回忆起来了,十分地欢喜。
那少女却不无惋惜地叹了口气:“去年我正好没去过杭州。”
“啊?!”玉龙闻之恰似五雷轰顶,“怎么会?明明就是你········”
但见那少女神色郑重不似玩笑,心中也拿不准了,莫非是自己走眼认错了人?可是眼前这位少女分明无差。
玉龙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力,况且自杭州一别,那少女的音容相貌无时无刻不萦绕于怀,怎会有差?可是现实却正是如此,由不得你信与不信。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少女问道:“适才姑娘不也提到了去年杭州的,怎么又说没去过?”
那少女头一偏,格格笑道:“啊呀~那是调侃你的。”
旋即抿嘴掩笑,声调放轻了许多:“再说那也是你告诉人家的嘛。”
“我?!”玉龙又大惑不解了。
那少女掩饰不住,嘴唇一嘟:“不是你,难道还是人家瞎猜到的?去年在嘉兴我清晨驱骡赶路扬了你一脸土,不是你飞石惊骑,还莫名其妙地与人家套近乎,尽说些杭州一别之类的傻话?”
那少女看到玉龙又惊愕又茫然的神态,忍俊不住又笑了。
“我以为你这憨痴半年来也该有些变通了,谁知到现在还是个······”
说到此,她止住不往下说了。
“是个什么?”玉龙一时竟没省悟。
“是个······”
那少女脸色微红,止不住大笑起来,终没说出下文。
玉龙见状猛然省悟,这少女往下定然要说出什么自己呆憨之类的比喻字眼,心想自己的苦衷她哪能知晓?不觉苦笑起来。
玉龙这才与那少女互通了姓名,知道这位少女叫杨美芹,是来苏州给干爹栾大公作寿的。
经过交谈玉龙方确认这姑娘确乎不是在杭州遇到的那位少女,只是天下竟有如此相似的人,活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猝然间谁也不敢相信。
尽管铅华错认,玉人非故,然而玉龙从心里也十分喜欢这美芹姑娘,直把她视作了小妹妹,故此谈笑起来无拘无束。
当他谈到在炉头镇菊花楼前看见她顽皮使性之事时,美芹姑娘竟似被哥哥看到了自己在外淘气一样脸飞红云,直欲伸手摇打玉龙。
玉龙望着她那天真纯情受容娇羞之态,不由怦然心动,自己要是有这么个活泼烂漫的小妹妹该多好哇。忽然,他想起了文凤妹妹,心中一阵调怅,不觉发起愣来。
杨姑娘见玉龙陡然变得神情古怪,忧心忡忡,自是十会惊异,迟疑地问道:“怎么突然又眉头紧皱的,谁惹你心爆了?”
“哦~”玉龙猛然一惊,见美芹姑娘满面疑云,深怕她误会了,连忙掩饰着:“没……没什么,我是在想你要是我的妹妹该多好哇。”
话才脱口,便懊悔失色了,暗忖自己怎么将实话说了出来,冒犯了杨姑娘却如何是好?想到此,不由惴惴不安起来。
果然,那杨姑娘闻听脸一沉,冷冷地说道:“你也配做我的哥哥?”
玉龙羞惭得满脸通红,连句辩解的话也想不出来了。
忽然那姑娘“噗哧~”一声笑了,欣然鼓掌叫道:“妙哇!妙哇!今天竟认了个憨哥哥,瞧将你吓得那样子?日后你就叫我美芹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