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和慕兰听了,除暴之心更切,登岸时厚赏舟子,一路回转客寓。那雨下得渐小了,程远对慕兰说道:“大概明天要放晴的,我们明日再到街上去走走,不物由我一听听消息,倘然那贼瞧见了你,一定不肯放过的,我们可以成不如先将计就计,赚他前来,以逸待劳。”
慕兰微笑道:“不见得会有这般巧事的吧。”
程远道:“姑妄一试。”
到了次日,果然晨曦上窗,天气已晴。
程远上午在客寓中和慕兰闲谈,下午要出去走了,慕兰特地敷脂抹粉,修饰得格外艳丽,随着程远走出客寓,只望热闹之处缓步而行。
果见路上绝少年美貌美的妇女,有些人瞧见了慕兰,都很注意地看上一看。
二人跑了许多路,也没见有可疑情形,从南城转到东城的当儿,忽见那边小桥上走下一个茅山道士,约有四旬以外的年纪,两颊毛茸茸的,生着不少胡子,一双棱角的眼睛旁边有一刀疤,身穿灰色道袍,走路时很似有些本领的人,而他的相貌也显现着凶恶之象,必非善良之辈。
凑巧和二人侧面碰见,转向东首的路上去,一眼瞧见了慕兰,很注意地向慕兰一看,走了数步又回头望望。
二人本要上桥去的,见那茅山道士的形迹有些可疑,慕兰遂立定了,故意对程远放高了声音说道:“我走得力乏了,不如回寓去吧。”
程远道:“好的,你本是不惯走路的人,回去吧,这地方也没什么好玩。”
二人说着话,回身便走,希望那茅山道士听了他们的说话,若要回身来追蹑时,十分之中有七八分光景了。
但是,当他们回身走转的时候,茅山道士只又望了一望,并不来追踪,反而很快地向东城走去。
慕兰低声和程远说道:“此人不对吧,恐我们自己多疑,或者他身上可以找出一些线索来。他虽不来跟踪我们,而我却很想去追随一下,察看察看。”
慕兰道:“很好,我们一同前。”
程远道:“你是女子,更易使人注意,不如由我一人独去,即使被那道士见了,不致于生疑,所以姑娘不如先回寓吧,可认识途径吗?”
慕兰道:“认得的,那么我先回去啊。”
说毕,拔步便走。
程远也就回身去跟那茅山道士,远远地隔了数十步,且喜那道士并不回头,举步若飞,这样走过了两条街,地方渐渐冷静。
在那边沿着小溪树林的旁边,有一座庙宇,那茅山道士走到庙门之前,把手指在门上轻弹两下,便有一个小道童出来开门,让道士进去,庙门随即关上了。
程远悄悄地走近庙前一看,庙上匾额有“灵官庙”三字,便想着烟雨楼头老者所说的话了,他就想假意进去求笺,顺便察看一下。
续思此事不妥,那茅山道士方才已见过我在路上和慕兰同行的,此刻马上一人前来求签,这岂是偶然的事呢?我不如回去和慕兰商量了再作道理。
想定主意,遂又在庙的四周看了一回,觉得这灵官庙古地并不广大,里面的屋子也不多的,不过地在偏僻旷野之处,两边没有邻舍哭了。
于是,他一人寻路回去,见慕兰独坐室中,一手支着香腮,不知在那里想些什么,一见程远回来便带笑问道:“你回来了吗,可得到一些疑点?”
程远摇摇头道:“没有,此时还不能决定。原来那茅山道士便住在东城灵官庙内,我想明天和你一同到那边去烧香求签,看看庙中的状况再作道理。”
慕兰道:“这样太迟钝了,我不赞成。”
程远呆了一呆,又说道:“依姑娘心思,又怎么样呢?”
慕兰道:“依我吗?我想今夜我们俩就到灵官庙去一探究竟,倘然不是的,我们也死了心,何必去烧香呢?若然是的,我们便把他们破获,为地方除害,岂不是好。”
程远道:“好!好!依你!依你!”
于是,二人在晚上吃过晚餐,熄了火,大家在屋子里坐着养神。
二更过后,店里已是十分静寂,程远便和慕兰脱下长衣,都作短装扎束停当,各人带着兵刃和暗器,开了后窗,从屋上翻到店后,飘身而下,查无声息。
程远在前,慕兰在后,施展飞行术,望东城走去。
其时,正逢月黑夜,数十步外已瞧不清楚。
路过一处要道,见有两个捕役守在一家屋檐上,东张西望地觇动静,但是二人打从他们对面过去,而他们一些觉也不得,二人未免暗暗好笑,这种没中用的东西,便是守到天明也无用的。
不多时,二人已到得东城,灵官庙已在面前。
窥探庙中,只有一二灯光照在墙角上,四下寂寂无声,只远处有断断续续的犬吹声。
程远立定了,对慕兰低声说道:“我们且在外面等候一下,倘若有人从里边出来,便更是好办了,因现在时候还早,庙中尚有灯火,不如等到三更过后,再行入庙。”
慕兰点点头,于是二人便在一株大树背后席地而坐,离开灵官庙不过五六十步,若然有人从庙中出来,那是很容易瞧见的,而他们却被树荫拖蔽,不易被人家瞧见。
二人守候了约有一炊许,庙中静静地哪里有什么人出来呢?慕兰正在催促程远进庙,忽听小溪边有很快的脚步声,二人运用夜眼向外望出去时,见有两条黑影一先一后地向灵官庙赶来。
到得庙前,当先的黑影耸身一跃,如蝙蝠般跳入墙内去了,后至的黑影跟着一跃也到了墙上,手中明晃晃的横着一口宝剑,像是追赶前人的模样,可惜天上毫无星月之光,瞧不清楚。
接着又见那黑影也跳了进去,于是慕兰一拉程远的胳膊说道:“我们快去吧。”
一边说一边立起身来,程远也跟着立起,一闪身从树后出来,一同走至庙门前,扑扑地早已跳到墙上,见里面正是一个佛殿。
佛殿背后的院落里有金铁相击之声,料是有人在那里动手了,二入忙跃至佛殿屋顶,越过屋脊向里面走去,果见下面庭中,有两个黑影在那里猛扑。
二人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暂且不能下手,伏在屋上冷眼静看。
在这时候,后边廊下一声吆喝,又有一条黑影跳将出来,背后一个道童持着一盏黄色的灯笼。
程远借着灯光望去,见出来的那个茅山道士,身上也穿着短衣,手抱一对鸳鸯锤,喝声:“哪里来的小畜生,敢跑到祖师爷爷的庙里来是强。”
又瞧那断杀的一对儿,不由一怔,原来中间的一个头陀,使着一枝镔铁禅杖的,正是怪头陀法喜,想不到他负气离了丽霞岛,竟在这里。
那怪头陀是个好色的妖魔,大约在这城里采花的就是他了,但和他交手的又是谁呢?那人是个很勇敢的少年,似乎在哪里见过的,一时却记忆不起了。
只见一剑一杖扑够多时,依然分不出胜负,那茅山道士忍不住了,将手中鸳鸯锤一摆,跳上前说道:“法喜师兄,你且休息休息,待我来生擒他。”
怪头陀闻言,便把禅杖着地一扫,跳出圈子。
茅山道士便舞动双锤和那少年狠斗,那少年毫不惧怯,把宝剑使急了,浑身上下化作一团青光,霍霍地只是向茅山道士要害处劈刺,幸亏茅山道士手中的一对鸳鸯锤也是疾若骤雨,毫不松懈。
二人斗了五十余合,那道士虚晃一锤,跳出圈子,说道:“好小子,祖师爷杀你不过。”
少年也喝一声:“妖道淫僧!今夜我特来歼除你们的,往哪里走?”
踏进一步,逼上去时,只见那茅山道士,把手中鸳鸯锤对着少年,锤头与锤头一磕,便有一股黄色的烟气从锤头里钻将出来,少年鼻子里才闻到这股烟气,咕咚一声立刻向后栽倒,撒手弃剑不知人事了。
茅山道士哈哈大笑道:“饶你的本领高强,只要遇到祖师爷的迷魂烟,不怕你不跌倒。”
怪头陀赶上前,举起禅杖要向少年头上猛击时,茅山道士忙拦住,说道:“你这样一杖打死了他,倒便宜这小子了,我有好多年没吃过人的心,不如把他缚了起来,塞在神龛之下,没有人能够知道的,待我明天夜里端整了美酒,取他的心来作下酒物吧。”
怪头陀答应一声,便叫道童取出一根绳来,把那少年紧紧缚起。
这时,候程远在屋上看得愤愤不平,刚想拔出宝剑跳下屋去救那少年,却被慕兰一把拖住,程远不明她的意思,只得忍着不动。
听怪头陀在下面和茅山道士唧唧咕咕的,不知说些什么话,隔了一歇,都到后面去了。
程远透了一口气,回头向慕兰道:“方才我想下去救那个少年,你为什么拦阻住我呢?”
慕兰道:“那茅山道士锤头里的烟不知是什么东西,果然厉害,你若下去动手,不要和双刀客朱大常一样被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