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进忠听了,点点头说道:“你年纪虽轻,心术们很正,可谓处污泥而不染了。”
寇玉蝶叹了一声,又说道:“我虽救了他人,可是苦了自己。他们因我屡次没有报告,疑我不实,曹氏更把我痛恨。
这几天旅客甚少,得不到油水,她时常要殴打我。你老人家来的时候,恰巧她在门前望见的。
所以,逼我过来且对我说,今晚若得不到金钱,定要把我活活打死。我遂不得已冒昧叩门,惊动你老人家了。”
萧进忠捋着须髯,说道:“原来如此,少停你还去时,不妨说我腰缠甚富,是一头肥羊,让他们明天跟上来行劫便了。”
寇玉蝶咬着手指甲说道:“我宁不愿干这事,只望你老人家给我几个钱就是了。”
萧进忠道:“你既然不是俞鹏的亲生女儿,他们又把你如此虐待,你何必恋恋于他家?不如早早一走的好。”
寇玉蝶道:“你老人家有所不知,一则我是一个年轻弱女子,外边没有一个人认得,要走时也无处投奔。
二则他们人多手众,都是有本领的。我若逃了出去,也会被他们捉回来,反送了我的命了,是以左思右想,进退狼狈。”
说话时泪珠莹然,声音十分凄切。
萧进忠道:“你确乎是一个可怜的女子。俞鹏在家吗?明天我去找他讲理。”
寇玉蝶道:“前天他和白面熊李金发都有事出去了,没有回来。曹氏是出名的悍妇,你老人家虽欲为我而去和他们讲理,但也是无效的。不但救不得我,反恐连累你老人家呢。”
萧进忠微笑道:“姑娘你不要轻视老朽,须知老朽便是卫辉府的云中风萧进忠,年纪虽老,手中宝刀却不老。
俞鹏夫妇虽是剧盗,不见得生着三头六臂的,何惧之有?”
寇玉蝶听了,且惊且喜,说道:“我也听得他们说起过你老人家的大名,也有些忌惮三分。今晚我遇到了你,真是快活。”
萧进忠道:“我很想援救你脱离这个苦海,但是俞鹏不在家里,我不能去见他。你且耐心等候,我回去后当托人出来,向他赎出你的身体。
他若讲理的,老朽也不和他计较。万一不买我的面子时,老朽倒要和他较个高低。”
寇玉蝶听萧进忠肯代她出头,自然心里异常感激。
随后,立起身来,放下琵琶,整整衣襟,向萧进忠跪倒娇躯,在地上叩了两个头。萧进忠伸手把她扶起,说道:“不要多礼。”
又去取出五两银子给她带回去,算是缠头资的。
寇玉蝶接过说道:“你老人家是我的恩公了,这样的大德,教我如何报答呢?”
萧进忠道:“老朽也不过激于义愤,行其心之所安,岂望你的报答?姑娘你可回去吧,我倦欲眠了。”
寇玉蝶又低声说道:“这里的人大都和他们串通一气的,前番我放过了富家子弟,已有人在曹氏面前故献殷勤,说我坏话。
此刻,我在恩公室中坐谈了许多时候,悄然无声的回去,也许他们还要疑心我呢。不如待我歌唱一曲,然后再走。”
萧进忠道:“这样也好。”
于是,寇玉蝶拿起琵琶,紧了一紧弦子,轻拢慢撚,琤琤琮琮地弹将起来。
樱唇轻启,唱出一支送情郎的小曲。歌词虽然俚俗无义,而珠喉莺声,清脆动听。加着琵琶的声音,也是弹得异常悦耳。
萧进忠正襟危坐而听,较之浔阳江头,别自有一种凄怨。
少顷四弦一声,划然而止。这时窗外雨声淅沥,跟着风打到窗上来,益发下得大了。
寇玉蝶立起身来,对萧进忠说道:“恩公旅途乏倦,我不敢多惊扰,就此告辞了。但请恩公把弱女子记在心上,他日倘蒙援救,使我早日脱离这个人间地狱,深恩大德,没齿不忘。”
萧进忠点点头道:“迟早我必想法代你赎身。老朽言出如山,决不失约。”
寇玉蝶又说了一声:“多谢恩公。”
抱着琵琶走出房去……
萧进忠跟着立起,等寇玉蝶走后,把门关上,独自静坐一歇。
听着窗外雨声,想起寇玉蝶方才的话,想不到自己在征途客店之内,夜雨孤灯之时,逢到了这个姓寇的女子。
她年纪虽轻,而能贞洁自守,不存害人的心肠,也是难能可贵的。
我回去后无论如何,必要托朋友援助她出这个火坑,也不负我行侠仗义之旨。
他因寇玉蝶而联想到自己的女儿,不胜怅惆,听远远打更的声音,更锣已打两下,于是解衣安寝。
次晨,起身盥洗后,推开窗来一望,见天上仍是阴霾未散,下着毛毛雨。
想自己动身呢,还是留在此间?但独处客店里,也是无聊。
用过早餐,走到店门外去望望,瞧见离开五家那边有一株大榆树,树后有数间瓦屋,门前场上放着一付石担,还有一辆破旧的大车。
暗想这就是寇玉蝶住处了,谁知那里面正有杀人不眨眼的大盗呢?那个九头鸟俞鹏究竟不知有多少本领,可惜不在这里,不然我倒要见见他。
他们自己干这绿林生涯,不应逼人家的女儿作娼,又要暗害旅客,很欠光明的态度。
萧进忠正在这样想着,那雨又下得大一些了。
刚想回身进去,忽见那边门开了,跑出一个乱头粗服的小姑娘来,双手捧着头,哀声呼救。
一见萧进忠,马上从雨中跑过来,说道:“恩公救我。”
正是寇玉蝶,背后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妪,蓬着头发,睁圆着一双怪眼,手里高高举着一柄烧红的大铁钳,狰狞可怖,好似海外的罗刹女。
萧进忠料想,这个蓬头老妇一定是蓬头狮子曹氏了。
正要向寇玉蝶询问究竟,曹氏早已赶到寇玉蝶近身,恶狠狠地说道:“你这该死的小贱人,老娘养大了你,却不听老娘的说话。老娘烫了你一下,你却胆敢高声呼救,逃到门外来。
嘿!你想向谁求救?老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今天倒要活活地结果了你,看人家可有什么说话。”
说罢,便将手中大铁钳,照准寇玉蝶后脑勺上重重打来。
萧进忠早已瞧得怒火直冒,跳过去一举手,向这老妪的臂上用一点劲儿一拦。
曹氏不防半腰里杀出个程咬金来,手中那柄铁钳早已不翼而飞,同时曹氏的手腕上觉得有些麻辣辣的。
她从来没有吃过人家的亏,见萧进忠是个老头儿,立即破口骂道:“哪里来的老贼!,敢来管闲事,老娘打自己家里的人,打死了也不用人家来于涉。你算有本领么?老娘却不佩服。”
萧进忠指着她也骂道:“老乞婆!我已知道这小姑娘可怜的身世,你敢把她这样虐待吗?别人见你畏惧,偏有我却不许你如此猖狂,凡事总要讲理的。”
曹氏听了这话,又恶狠狠望了寇玉蝶一眼,说道:“小贱人!竟敢向人家胡说乱道,仔细看老娘剥了你的皮!”
说着话又要去抓寇玉蝶。
萧进忠抢着将身子一拦,遮蔽了寇玉蝶,大声说道:“今天没有你动手的份儿,有话尽管向老夫说来便了。”
曹氏气得哇呀呀呀叫起来,说道:“你这老不死,老王八!苦苦和你家老娘做什么对头。老娘却饶你不得了!”
说罢,一拳照准萧进忠的心窝狠命的打来。
萧进忠侧身让过那拳,还手一掌,向曹氏头上劈下。
曹氏将头一钻,直擅到潇进忠怀里来,乘势顶去,想把萧进忠撞跌倒地。
萧进忠见这一下来势凶猛,说声:“不好!”
急忙向后边一跳,退下五六步。
曹氏撞了一个空,正想收住脚步,萧进忠赢这间隙。
疾飞一足,向她腰眼边扫去。曹氏不及避让,早跌出丈外,倒在泥泞地上,口里连说:“反了!反了!”
此时,店里人以及各乡邻都出来瞧,看见蓬头狮子曹氏被这位老翁打倒在地,莫不咋舌惊奇,都说:“好厉害的老头儿,今天蓬头狮子撞着对手了。”
曹氏心里又羞又怒,这一破跌得很重,腰里非常疼痛。
还想挣扎起身,再和萧进忠掉一下子。在她家里却又跑出一个瘦小的男子来,见了这情景,忙问:“怎的?怎的?”
曹氏指着寇玉蝶和萧进忠说道:“我本追打这贱人,与这老匹夫无干。他却帮着小贱人把我欺负,老娘不留心着了他的道儿。但是老娘不肯放他过去的,兄弟你去问他姓名,打从哪里来的。”
萧进忠听曹氏称那人兄弟,已知那人是寇玉蝶所说的赛时迁曹七了。
将两壁向怀里一抱,屹然站着不动,曹七听了他姑姊的说话。
又向萧进忠上下估量了一回,徐徐走上前来,说道:“你老是那里来的?姓什么?别人家里的事,你老何必出来多管?须知我姊夫是九头鸟俞鹏,江湖上不是没有名气的小辈,不受人家欺负的,你老到底为着什么事情?”
萧进忠向曹七侃侃然说道:“老夫姓萧名进忠,别号云中凤,家住卫辉府杨柳屯。
今日的事完全为着代抱不平,要搭救这位姑娘。
至于你家的事,无用你再通报,老夫早已知道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