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英纤手一掠鬓发,傍着朱大常坐下,笑嘻嘻地说道:“朱先生,方才我使的一路刀,名为神化太极刀法,是郑王教会我的。
据说,比较然边别人使的太极刀变化繁复,很有几路令人难以招架的然法,竟还不能胜你!
由此看来,你的刀术果然非常之好,真是不愧是双刀客!如果这事儿给郑王知道了,肯定是要大吃一惊了。”
朱大常笑道:“呵呵……还请你不要告诉郑王,他知道了又多麻烦,我急于要去找我的同伴。”
琼英闻言,默默不答。
双刀客朱大常恐防她总是泄漏的,很是后悔。
到得次日晚上,琼答从外边走来,带笑对他说道:“好了!好了!郑王今夕要请你去相见了。只是你须格外谨慎,郑王的性情,喜怒无常,很令人难以捉摸的。”
朱大常点头答道:“我理会得。”
隔了一歇,便有两个戎装的健儿走入院子里来,一见到朱大常,忙立正行礼,说道:“郑王有请朱先生。”
朱大常立起身来,整整衣襟,跟了两健儿走出去,琼英紧随在后。
刚走到外面走廊里,又有两个小鬟提着两盏杏黄色的纱灯迎上前来导引。
朱大常跟着他们转了几个弯,前面有一宽敞的厅堂,堂上灯烛辉煌,鼓乐繁响。
堂下站立着七八个健儿,见朱大常到来,便高声向堂上禀道:“朱先生来了!”
朱大常遂昂然走上堂去,见那岛上的奇人。
“思明堂”三个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大字匾额,先赫然映入朱大常的眼帘。
五彩锦屏之前,端整着一桌丰盛的筵席,正中缕花大椅上坐着那个道人,身上仍穿着一件杏黄绣金的道袍,旁边立着三个娇婢。
在他的右首坐着一个少妇,身穿绣花的衣服,年纪虽有三旬左右,而容颜仍是娇嫩如处女一般,髻上戴着一只颤巍巍的珠凤,更见富丽。
堂的两边有两面着地的大玻璃镜,映着灯光,更见明耀。
朱大常见了道人,便向他深深一揖,称一声郑王。
那道人见朱大常英风凛然,仪表不凡,也就和少妇立起答礼,指着左边的一个客座说道:“壮士请坐!”
朱大常谢了坐下,琼英向三个侍婢笑了一笑,便立在朱大常身后。
双刀客朱大常遂向道人说道:“小子在海上误中了狗盗的毒药镖,幸蒙遇见郑王把我援救,再生之德,没齿不忘!”
道人笑道:“壮士说那里话来?见死不救,岂是人情?这是我份内之事,壮士不必放在心上。但不知壮士怎样遇见盗匪,又从那里来,壮士的来历能否真实见告?”
朱大常答道的:“小子生平略知武艺,是太原人氏,姓朱名大常,江湖人称双刀客。
此次和我的同伴来游普陀,归舟时在海途中遇见客商被盗劫掠,一时仗义心热,便和小子的同伴单舟去追海盗,和他们剧战一番。
不料,同伴被擒,小子也中人家暗算,这是我们没有本领,以致于此,惭愧得很。”
道人听了,便哈哈笑道:“哈哈……朱先生,你不要这样很客气的自称‘小子’,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是很喜欢结交天下英豪的。
当救你的时候,我见过你所用的宝刀,便知道你也很有来历的人,所以把你载至岛上,又叫我的侍婢琼英专诚伺候,等你将养痊愈后,再和你细谈一切,彼此剖心相告,方不负此一段意外遇合因缘。
当知朱先生依然见外,一味客气,把庐山真面隐瞒着,难道以为我不足与语吗?”
双刀客朱大常听道人这样说,心中暗吃一惊,想他莫非本已知道我的出身来历?
刚要回答,道人又说道:“昨日琼英无知,要和你比赛什么刀术,竟败在你手,她跟从我学的神化太极刀法,虽然小妮子功夫尚浅,然而也曾出去对付过能武的人,现在你能视若无物,可见朱先生必定是有来历的刀客,但不肯以实相告罢了。我闻中原有昆仑、峨眉两派的刀术,而昆仑刀法更是出奇超群,很令人羡慕,欲一识其人,朱先生敢就是昆仑门派的吗?”
此时,朱大常方知琼英已说了出来,那么不能再瞒隐不露了,遂即把自己的来历直说。
道人鼓掌而喜道:“好啊!我这一双眸子果然还不虚生,朱先生正是昆仑门下的高材,幸亏没有失礼,当然琼英不是你的对手了。”
这时,众人都是惊喜,琼英更对着朱大常很得意地微笑着。
道人说道:“你既然实言告诉了我,那么我也不妨把我在岛上的事情奉告一二,免得你猜疑不置。”
朱大常道:“正要请问郑王的历史。今蒙见告,小子当洗耳恭听。”
道人遂说道:“我就是延平王郑成功的后裔,所以自幼抱着宗族的观念,一心要继我祖之志,驱逐胡虏,光复神州,使我皇帝子孙脱去异族的羁轭。
然而,太平#国的失败,也使我非常痛心。我在这琼岛上经营部伍,制造战舰,要想等候中原有事,可以乘机起义,已有二十多年了。
怎奈年华渐老,事业无成,一腔雄心也减去了不少。
蒙部下推戴,冠上我‘郑王’二字的尊号,不得已而效虬髯之称王海外。
朱先生可要见笑吗?又因我少时从武当门下学得刀法,因此我仍是道家装束,自誓此生倘不能成就我的志愿,那么我就没有脱去道抱的日子了。
所以,我的名字也不愿意告诉人家了。我的别号是“非非道人’,你就称我为‘道人’吧,不必称什么郑王。我真自愧,不敢当的。”
朱大常听得“非非道人”四个字,好像自己曾听什么人提起过的,正在思索,道人又说道:“我这个小小琼岛,是琉球群岛之一,远不及台湾巍峨之地,成不了什么霸业,非先连络内地豪杰一同揭竿而起,彼此响应,决不能摇撼清室。
虽然,现在的清室已没有平定三藩时那样的武功盛大,然而正当太平#国和捻匪覆灭之后不远,一般人民在经过一番战乱以后,都想暂时度些平安的日子,那辍耕陇畔,彼可取代的思想,自然也消沉了。
记得我以前曾在海上援救过一个童子,乃是太平#国忠王李秀成的幼子,在我岛上长大的,我也曾将刀法传授给他,所以武艺很好,思想也不错,是一有志的青年。
后来,他就辞别了我到内地去,我曾把连络中原豪杰的事托付他。
但是,他过后消息查然,不知怎样了,有时我很想念他。现在逢见了你,可称和他一时瑜、亮。
倘然你肯在此相助我时,使我多添一支得力的膀臂,将来我若不幸而责志以没,也好把这个小小根据地托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双刀客朱大常听了,忙说道:“这一个重大的责任,恐怕我担当不下的。并且小子飘泊天涯,如闲云野鹤,消散惯了,也恐没有这种雄心和勇气啊。郑王所说的姓李的少年,莫非是龙骧寨的李天豪吗?”
道人见朱大常知道李天豪,面上露出惊异之色,答道:“正是的,朱先生怎样和天豪相识?”
朱大常道:“那么,郑王就是天豪兄所说的‘非非道人’了?我和天豪兄是在塞外邂逅的,那龙骢寨在张家口外崇山峻岭之中,很是隐秘,外人不易轻至,他和一个壮士名宇文亮的一同占据在那里,又联络邻近的白牛山上的绿林,厉兵秣马,积草屯粮,正在积极扩充。
小子曾在龙骧寨里住过好多天,因此知道一切。只是年来为着别的事情,没有重去罢了。”
那道人听了朱大常的话,不禁喜悦道:“此子果然不负我的,但他何以不到琼岛来一谈呢?不知他现在可有家室”?
朱大常道:“天豪兄已娶得宇文亮的胞姊蟾姑为妇,也是一个巾帼英雄。”
道人点头道:“这样很好,今天我听你告诉这个好消息,真使我快慰的。现在且喝酒吧。”
朱大常正谦辞间,堂下有人唤道:“单将军来了。”
接着,便见一个身驱伟硕的壮士大踏步走入,面如锅底,须如刺猬,十分雄武,见了道人,俯首行礼。
道人便代朱大常介绍,方知此人就是单振民,是岛上的一员勇将,道人非常信任他的。
单振民听说朱大常是昆仑派的刀客,也很表示敬意。
道人便请单振民入席相陪,又指着他自己身旁的帝妇人说道:“这就是我的第十六宫吴姬。”
朱大常直到此时才知是郑王的宠姬,大家遂举杯畅饮,肴馔很是丰富,大半都是海货。
堂外皎皎的明月也把她的娇脸映到里面来,月色灯光,非常明丽。
席间,郑王又吩咐宫中女乐前来一奏清曲。
道人令下后,屏后便姗姗地走出四个少女,掌着异样的宫灯,背后一小队女子手里捧着各种乐器,一齐走出来,向道人行礼后,排列在席前。
一个美貌的少女催动羯鼓,笙箫琵琶,众乐齐响,吹弹得非常好听。
道人对朱大常说道:“这就是唐#皇所奏的《霓裳羽衣曲》了,你听了觉得如何?”
朱大常答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果然非常悦耳,非寻常之曲可比。”